第二部分.3.2
套内脏也就猛地往上一颠。可是热情高涨的人们一路连笑带唱,就连五音不全的胥德章也张着大嘴在唱,唱了《胜利进行曲》又唱《兄妹开荒》,唱完《兄妹开荒》又唱《延水谣》……歌声跟着臀部和全套内脏的上下挫动而挫动,却是阳光灿烂。人们不知道看没看见清凉山或宝塔山就喊了起来:“看哪,看哪,那就是宝塔山!山上还有宝塔嘛,那边肯定就是清凉山啦!”
胥德章用胳膊肘捅了捅胡秉宸,风华正茂的胡秉宸的确也想跟着热情热情,可他就是喊不出来。熟悉历史的胡秉宸,只是沉默地观察着这个小城,像个点心盒子似的让人送来送去,一九三六年还是东北军驻地,后来说送就送给了毛泽东。
为什么有史以来它就是陕北的一个重镇?相传北汉降宋名将杨继业杨老令公就曾驻守于此,以抵抗北方契丹的进攻和威胁。
至于“座襟三山,——带延河”的宝塔,传说为一女子而建,《太平广记》有云:“昔延州有妇女,白皙颇有姿貌,年可二十四五,孤行城市。年少之子,悉与之游,狎昵荐枕,一无所却。数年而殁,州人莫不悲惜,共醵丧具为之葬焉。”
按照《太平广记》的说法,这该是一个放荡纵淫的女人。可黄土高原却将她包容在自己博大的怀里,塬上的人又共同捐凑“丧具”安葬了她,——不但安葬了她还为她建起这座塔,祈愿她来世有所皈依。
到延安不久,胡秉宸就独自到延河对岸的宝塔山上走了一遭,塔内黑黝黝、空洞洞,连一行诡谲的文字也没有找到。
跟着他看见了一个口号:“集中是目的,民主是手段”。
这个口号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比之这个口号更能说明一个政党性质的口号千千有万。可对胡秉宸来说,却是惊鸿一瞥,他突然觉得以前对共产党的了解都算不得了解,只有从这个口号开始,他才真正踏上了中国的共运之旅,等到黄炎培先牛访问延安时,听到毛泽东与黄炎培的那番对话,胡秉宸就更加迷惑不解。
黄炎培先生说:我生六十年,耳闻的不说,就亲眼所见,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及至一国,都不能跳出“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这个周期率的支配。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万死中觅取一生。继而环境好转,精神也就渐渐放下,有的因历时长久惰性自然发作,并由少数演变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下大力也无法扭转,且无法补救。也有的因区域一步步扩大,有些扩大是自然发展,有些则为功业欲驱使强求发展。到干部人才渐见竭蹶、难于应付,环境越加复杂起来之后,控制力不觉趋于单薄。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有,“人亡政息”的有,“求荣取辱”的有,总之,没有能够跳出这个周期率的。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是略略了解的了,就是要找出一条新路,跳出这个周期率。
毛泽东则回答说: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那么,民主到底是手段还是目的呢?
就像吴为人学那天,一进大学校门就看到“做党的驯服工具”那个口号一样,连身体都像块铁似的硬了起来,怎么也不能接受、说服自己是个“工具”,怎么也不能将“人”的现实虚拟处理。
像胡秉宸和吴为这种执拗的人,某种思绪一旦开了头就会继续下去。
也就难怪,几十年后在“大革文化命”的那场运动中,谈起“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两人一拍即合。
因为带着周恩来的介绍信,胡秉宸一到延安就品尝了革命的等级,住进了陕甘宁边区政府招待所,在那里等待分配工作。当时延安还很匮乏,除了伙食。勤务兵、婚嫁各方面的供应或限制,没有更多的、用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