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6.1
如那瓶酒一样躺倒、断碎,她的血也将这样在地面上暗结,吴为禁不住惊骇地战栗起来。
芙蓉和情人用过的避孕套,也一个个散放在厕所的台子上。床单上、躺椅的罩单上,都印着一摊摊爱的印溃……让吴为想起契诃夫的一则创作手记:一位军官太太洗澡,让军官的勤务兵给她搓背,绝对谈不上诱惑,而是根本没把那个勤务兵当人,更没有当男人。那轻蔑该是何等深刻。
同样,这些用过的、公然摆放在台子上的避孕套,也绝对不能说是芙蓉的不检点,那是芙蓉有意掴在她脸上的耳光。芙蓉当然是有资格在她脸上这样掴耳光的。二十多年来,芙蓉只对那个有妇之夫从一而终,可能还要这样过一辈子。而吴为呢?不但离婚、结婚地折腾来、折腾去,还有一个私生子。按照白帆和她那个集团军八十年代初在某次省级干部会议上散发的、揭发吴为丑行的材料所指,吴为先后和八个男人上过床。
保姆还撂了耙子,对吴为说:“阿姨,我可不伺候这个。”
她不得不一一捡起芙蓉和情人用过的避孕套,并卷起那床单和罩单扔掉。
与胡秉宸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第一个早晨,吴为还没有从第一件措手不及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胡秉宸又没头没脑地对吴为说:“你得好好报答芙蓉。”
好像他们的婚姻是他赏给她的,不但是他赏给她的,还是他和芙蓉一起赏给她的。
他是不是把芙蓉当年的帮助变成了一笔高利贷?这笔高利贷,早就让他一分不饶地索回。不但索回,还做了一笔她永远不能还清的假账。尔后,她一生都得背着这笔无法还清的高利贷,并且被它逼进欠债的死角,这笔假账对她,可不就是一个不着痕迹的冷面杀手?
吴为结结巴巴地说:“我从没忘记过一个帮助我的人。”她感到了自己的卑微,既不能像胡秉宸这样理直气壮地说“你得好好报答禅月厂又不能无私高尚到不这样思想。
对禅月那种信奉“永远不向任何人屈服,永远昂着高贵的头颅”的人来说,自己母亲却为一个出卖过她的男人,这样自轻自贱、忍辱苟求,实在太让她丢脸了。她虽怒其不醒、哀其不幸,但还是忠心耿耿为这个她所轻蔑的爱情奔波。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为防备白帆和胡秉宸那些对手的暗算,禅月一直为逃避在外的胡秉宸传递着他给吴为的几百封信件。风里雨里,只要收到,从没过日地骑车从学校赶回家。有一次甚至出了车祸,因雪地上刹车不灵让另一辆自行车挂上,拖出十几米远,好在后面没有汽车。
按照胡秉宸索取回报的原则,比之芙蓉的帮助,根本反对这场爱情的禅月,是不是更应该得到他的报答?
吴为一直留着禅月十六岁上写给她的那封信。妈妈:
……世界上就没有什么真正伟大的爱,那是“天方夜谭”,是幻想,人活着多半是互相利用。“有人要享乐就需要别人痛苦,什么道德、良心、诚实、谦虚都是假的,是互相争夺的手段。”这是存在主义,可是不无道理。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一切事情都会终止,妈妈,我恳求您这件事不要继续下去了,事情结束得越早越好,这样也许还会给双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如果事情到了非结束不可的时候再结束,那么大家的痛苦还不知会增加多少倍。妈妈,您是大善良了,不愿伤害一个人,即使是伤害过您的人。正是因为这样,妈妈呀,您才受了这样多的苦难……
记得吗,蒲宁引用过的一句《圣经》上的话?你必须忘记你的痛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样……
“即使是伤害过您的人”,当然是指胡秉宸为了保全自己,和白帆联手写给吴为那封信。
禅月老说:“妈,那封信怎么写的您都忘了吧,我倒替您背下来了。吴为同志:我们(我和老胡)认真并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