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5.3
响似的,这日子终于在一九三六年底,被西安事变的一声枪响打碎。那天早晨,顾秋水看到张学良将军被扣南京的报道后,没等去上军训课就赶到包天剑家里,痛哭流涕地拍着手里的报纸说:“完了,全完了,我们再也回不了东北啦!”
他完什么完?回得了回不了东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顾秋水在东北既没有一两银子也没有一寸地。到了这时,他在东北军中更无一官半职。
可他也不是瞎起劲。
他的寄托虽然遥远,总还算是有所寄托——有张学良,就有东北军的前程;有东北军的前程,就有包天剑的前程。而他这个脑袋一热,辞去军中职务沦为清客的人,也就有了前程。打回东北去,是五十万白山黑水男儿的千秋家园梦。
至于没离开东北、进关以前是怎么回事?忘了。打回去以后又能怎么样?那是以后的事。
顾秋水同样该有此一劫。一九三三年保卫热河一战,被彼时的公子哥儿将军张学良,视为自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的翻身仗,以报国恨家仇,一洗“不抵抗将军”的恶名。
其时,他身为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代理委员长,不但可以全权指挥东北军,还可以蒋介石名义,指挥华北以及冯玉祥、阎锡山各部。刚才还与奉军兵戎相见,对委员长蒋介石尚且离心离德的各系军阀,怎能听从一个代理委员长张学良的指挥?
在战前各有关将领讨论兵力部署、各部任务、协调作战的计划会议上,空头代理委员长张学良,饱尝所谓由他全权指挥的各有关将领不受军命,当场顶撞、驳回的耻辱。
不说作为一个指挥官,就是作为一个男人,何尝不是奇耻大辱!但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只求一胜,守住热河。
热河一战,是张学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戕”以明志的悲壮之举。
勉强拼凑的两个集团军尚未出兵,就因第二集团军汤玉麟军团属下一个旅的投敌,几处城关陷落。汤司令调转指挥刀,不曾迎战日军便向京、津撤退。负责第二集团军的总司令,竟然找不到军团指挥汤玉麟受命;而阎锡山应派的两个骑兵旅一骑未发;孙殿英军团也在赤峰观望不前,只剩下集团军光杆总司令坐守承德。
这个号称两个军团、二十万兵力的战役,投入的实际上只有东北军一支孤旅。
日军仅以一百二十八骑便占领了承德,热河相继失守。张学良满怀雪耻希望的一战,不但没有为他洗去“不抵抗将军”的耻辱,反倒使蒋介石如愿以偿,并以此为口实,逼他下野。
下野后出行欧洲回来的张学良,洗心革面、脱胎换骨之变,这里不再赘述。
第二集团军包天剑旅,正是在没有左右翼协同、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受命向古北口挺进。
二营中尉顾秋水,在包天剑指挥下参加了古北口毫无胜利希望的一战。
败兵如决堤之水四处漫流,团长和顾秋水以及团里的一个营长,不得不左拦右截。顾秋水举着枪横在大路上喊道:“给我往前冲,往前冲。不许退,不许退,谁再退我就打死谁!”日机的飞行高度很低,简直就在机枪的射程之内。顾秋水恨恨地甩着手里的枪,痛惜它不是一挺机枪,让他坐失战机。继而左顾右盼,好像庄稼地里即刻能长出一挺机枪。
日机嚣张地擦着人们头顶来回飞旋,不要说瞄准,就是闭着眼睛瞎打也能命中。
炸弹落下的瞬间,四野突然变得无声无息,只见肢体和军装的碎片在弹雨中飞扬,如无声电影中的画面。
怎能妄议新兵在战场上的价值远不如他们带来的麻烦?即便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军队、老兵,一旦沦为败兵,即刻就迷失往日的冷静和经验。
败兵们在暴雨般密集、猛烈的轰炸扫射下,没头没脑,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