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4.2
然不乖张了,就让人觉得有些可怜。而一个老是畏畏瑟瑟的人,就容易造成视觉疲劳,反倒让人熟视无睹了。
在破衣烂衫的人群里,在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板凳、豁口掉把的碗盏茶壶间,在刮风漏风、下雨漏。
雨的茅草屋里,在一床棉被盖一炕的生活里……小姑姑重新成为惟一的亮色。
但她从此一蹶不振,一直到死。人们都说她得的是痨病,并不知道于它更重的是心病。自墨荷去世后,她就担心嫂子的鬼魂回来找她。地把那个冷傲、不肯讨饶的嫂子折磨到了什么地步,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墨荷没有回来找她,一次也没有、一个冷傲的人,即便做了鬼,也是不肯退让的。旧账重算,不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退让?!等于把自己降为同一张账单上存人支出,相提并论的双方。
不过她还是担心,一直担心了很多年,直到临死的时候,还觉得她是恶有恶报。也许她是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妈妈的丧宴,和外祖父的丧宴没法儿相比。在外祖父的丧宴上,连秀春都有一席之地,更不要说席面上的内容。
秀春躲在墙角后面,远远看着这个属于妈妈,却义和她无关的丧宴。她不但关注着奶奶的一举一动,也在研究三舅和老姨。虽然妈妈已经化为灰烬,地对曾经大闹叶宅的三舅和老姨,总还抱着一些模糊的幻想。什么幻想?她也说不清楚。席面上的菜肴渐渐凉了,人们还是板板正正地坐着.按照当地的规矩,他们得等席面上年龄最长的人来分发。可奶奶就是渗着。她这一朝的谱儿山算难得,怎舍得让这个场面一带而过?
奶奶渗够了才抄起筷子,起身分莱。她给每人夹了一块豆腐,两个比枞树球大不了多少的豆面,丸子,一撮土豆粉制的宽粉条,又盛了一小碗熬白菜、萝卜。土豆、茄子。
然后奶奶坐下,先把那碗熬菜吃了,过程庄重而漫长。
吃完熬莱,奶奶对着上豆面的宽粉条想了一会儿,好像一时决定不了怎样处置,最后还是举起了筷子。叔叔家的孩子就在桌子跟前来回游走,眼睛溜着桌上的每一个动静,每一张咀嚼的嘴,每一双挥舞的筷子,每一碗一扫而光的莱肴……
谁说躲在墙角后面的秀春不馋?她只是知道克制。
一年到头,只有正月十五以后,才能分到一个从供桌上撤下来的白面馒头,那从初一供到十五的馒头,如果用来砸人脑袋,肯定一砸一个包。
秀春不像堂兄弟们,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她舍不得吃,而是用白菜叶子包起来.实在馋得受不了,才打开白菜叶子啃一口。白菜叶子并不能使千硬的漫头有所改观,馒头仍然千得啃一嘴就掉白渣,并一日日毫不留情地越缩越小,直至一粒白渣也不会剩下,而她正是如此庄严地为那馒头完成了一年一度的仪式。成年以后,吴为不但到了城里还到过西方很多国家,到了中国以外的花花世界,难免会想,生在一贫如洗的乡下,不可能受到更多礼仪熏陶的母亲,怎么言谈举止、穿着打扮的品位却有大家风范?想着想着,思路就奔向那个未曾谋面的外祖母。
秀春以为,在那样一场大闹之后,三舅和老姨什么也不会吃。谁知他们和大家一样,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虽然一直皱着眉头。
秀春就想,这个弯子如何转的?一定把他们难为坏了。
吃完土豆粉条,奶奶从大襟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白菜叶子,大大方方把白菜叶子摊在桌上,小心地把那条一寸宽、二寸长泮寸厚的豆腐,还有那两个比枞树球大不了多少的豆面丸子放在白菜叶子里,又轻手轻脚地把它们包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随后站起身来,这丧宴就算是吃完了。
奶奶东张张、西望望,看见了躲在墙角后的秀春,就朝秀春走了过来。她拉起秀春皴黑的小手,把那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