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难道有两个么?不管怎的,我说的是现在干上了什么部队的政治工作的赵克久。他来看过我两次了,真神气,可惜那身军装不大称身些。”
“哦,哦,想起来了!是那个赵克久!”
“他也来看过你么?”
“没有。可是他去找过罗求知。”
“罗求知常来看你么?”严洁修的大眼睛忽然机警地闪了一下。
“差不多每星期总要到我家里一次。”
“他跟你谈些什么?问到我么?问到季叔和陈先生么?”
“有时问到。可是我也忙,在家的时间少。这里他是不大来的,偶然来一次,也不过在爸爸的办公室内坐一坐就走了。”
“他还问到别的人么?”
“也许。可是我记不起了。”
严洁修不再问了,她那一双机警的眼睛一闪一闪地望着苏辛佳,她心里却在盘算,怎样开口把罗求知的不光明的行为告诉她?究竟要不要告诉她?还没盘算停当,忽然外边那吵闹的声音又激烈起来了,一片声喝“打!”
“我去看一看!”苏辛佳匆忙地站了起来,“洁,你坐一会,我就回来。”
外边的喧哗的浪潮比较低一点了,有人忿怒地大声说话;严洁修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句:“你们什么都吃………从活人的血,直到死人的骨头……平时你们吃空额,吃弟兄们的服装,开拔的时候你们吃开拔费,吃伕子,吃老百姓,现在……你们还吃弟兄们的医药费,埋葬费!……你今天在老子面前摆臭架子,老子在火线上拚命的时候,你躺到哪里去了?”
这是谁呀?骂的真痛快!严洁修这样想,慢慢地走出门外,望着月洞门那一边。
刚刚下班的两位护士小姐一路说笑从月洞门来了。虽然不知道她们的姓名,可是见过多次了,很面熟;严洁修笑着对这两位点头,问道:“那边闹的是什么呀?”
“也不大明白呢!光景是他们部队里自己的事。”
“骂人的是谁?”
“噢,那是个姓孙的……”
“是个排长,”另一年纪小些的看护小姐说,“那种暴躁的脾气,嗳,天天跟管理员要吵一架的。人倒是十分直爽。”
“可是我就怕他。”年纪大些的看护小姐说,嘟起了一张搽着口红的小嘴。
“怎么?怕他发脾气罢?”严洁修笑了。
“可不是!”那位年轻的热心地抢着回答。“刚进院的时候,脾气还要坏。那时有一位来尽义务的小姐,娇生惯养,也太爱干净,一进病房就皱着眉头,香喷喷一块手帕儿老堵在嘴巴上;有一回,那姓孙的不知怎地看的不顺眼了,就——”
“就骂了她了?”
“倒也说得客客气气,可真叫人难受。他说:咳,小姐,受了罪了罢?咱们全是小兵,又脏又臭,真没有办法!照您这样身份,怎样不去伺候官长,倒上这儿来了?”
“不过他还是讲理的。见了苏医生,他就规规矩矩。”
“而且他爱抱不平。伤兵们全拥护他。”
这时候,喧哗的浪潮又高起来了。严洁修看着那位年纪大些的看护小姐,笑着问道:
“进去看看,可以么?”
“我带你去!”年轻的看护小姐抢着回答,很亲热地挽住了严洁修的手臂。
她们走进了一间大病房。一个半月以前,苏子培还没在这医院尽义务而且负起了专责的时候,严洁修也来慰劳过,但现在她刚走进这大间的病房,便觉得眼前一亮。现在这里是整齐而清洁。二十多张病床都铺着雪白的被单,地板也擦得很干净。因为这里全是轻的或者伤已好了大半不久即可出院的,苏子培特别置备了给他们消遣的东西:几副棋子和一架留声机。这都是他个人捐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