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少校副官把那一叠文件大略翻一下,就推还给蔡永良道:
“这些都不是!那没有办法,公事公办,我们要检查!”
蔡永良本来就有七分不快,为的这位少校副官一跳上船来就呼幺喝六,简直把他姓蔡的当作一个毫无来历的小职员。现在看见少校副官把那些文件随便翻一翻,就断定了都不是,他忍不住冷冷一笑,答道:
“请你耐烦点,再看得仔细一点,好不好?”
“我说过‘都不是’,那就不会错!”
少校副官也盛气相向,斜着眼瞅了蔡永良几下。忽然也觉到蔡永良的派头不是个没有权力的人,便把口气放温和些,又说道:
“其实呢,我不用看就知道都不是了。我们是昨天上午刚来到这里接防的,根本还没有发过半张通行证呀!”“哦!原来是这样!”蔡永良的嘴脸也跟着变得驯顺些了。“可是,副官,您只要看看我们领过了这么多的护照,卫戍司令部的、各军部各师部的,全套齐备,光是这一点,也可以证明我们船上除了国华厂的机器、原料、半成品,绝对没有别的违品!敝厂奉命迁移,工程上有整个计划,路上有期限。我们不是有弊,怕检查,我们怕的是一检查就耽搁了时间啊!”
少校副官侧着头,似乎在听着蔡永良的话,一双眼睛却不住地转动,打量这中舱的陈设。等到蔡永良的话一完,少校副官像是客气又像是冒失,突然问道:
“您在国华厂担任什么职务?请教您贵姓?”
蔡永良笑了笑,正打算摸出名片来,不防那站在布帘外的缺嘴阿四却高声叫道:
“这是我们厂里的襄理!蔡襄理!”
蔡永良听得缺嘴阿四封他“襄理”,忍不住一怔,可是那个少校副官的一身骄气却被“襄理”这两个字冲去了一大半。他倒摸出日记本子,翻检了好半晌,这才找出他自己的名片来。
“啊,李少校,失敬!”蔡永良捧着那名片拱一拱手。“府上是武昌,哦哦!阿四,敬烟啊!”
少校副官在阿四手里接过一枝“三炮台”,看一眼那烟卷上印的牌子,嗤的一声,阿四擦燃了火柴。少校副官却还从容不迫笃笃地把烟卷的一端在大拇指甲上叩着。第二根火柴又嗤的响了。少校副官这才低头就阿四手里把烟卷吸燃。喷了一口烟,少校副官说:
“哎,蔡襄理,我这里呀,看您的面子,马马虎虎没有关系。可是,下去还有三四道卡子,也是我们的部队,他们依然要看公事;您没有公事,还不是照样有得麻烦?”
“那怎么办呢?”蔡永良当然已领会到少校副官的弦外之音,但依然装作不懂。
“总得办一张通行证!”少校副官只好直说。
“那就拜托!全仗大力!”
蔡永良依然装傻,心里却在考虑着钱的数目。
“您老兄是明白的!”少校副官第一次笑了,又喷了一口烟,“师长不在镇上,兄弟原可以作一半主,可是,可是,还有几位参议呀,秘书呀,撇开他们是不大好的!”
话已经说到这步田地,蔡永良可不便再装傻了,但他还想刁难一下,就故意坦然笑道:
“那很好。当然也得拜访拜访那几位。”
说着,他就伸手让客,又笑道:“李少校,还得请您美言几句,多多帮衬。”
两人一先一后走到岸上。濛濛雨早已停止了,不断来往的行人也早把路上的泥浆吸收得干干净净。离岸数步之远,夹在卖零食的小贩摊儿的中间,闹哄哄的人丛里,两个兵和七八个工人正在吵架。沿岸停泊的那些船上也都站满了人,一面在看,一面在纷纷议论。国华厂船上一些工人站在艄棚和“伪装”上,大声叫喊,给岸上的工人助威。那两个兵原是跟着少校副官来执行检查的,吵架是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