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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合在自己的手掌中,很活泼地接着说:

    “曼青,你又牵涉到大事情上去了。现在我们不谈那些。

    你看,朦胧的暮色里透出都市的灯火,多么富于诗意。”

    曼青向窗外看时,果然一簇一簇的灯光已经在雨后的薄雾一般的空气中闪耀了;窗外的榆树,静默地站着,时时滴下几点细小的水珠。

    “在我看来,”章秋柳接下去说,“人生到处有痛快热烈的事情。曼青,刚才你拥抱我,你熨贴着我的胸脯,吮接我的嘴唇,你是不是痛快热烈的?”

    说这话时,章秋柳的神色极严肃,但当她看见曼青愕然不知所答,她又吃吃地艳笑起来了。曼青心里一跳。章秋柳的笑是冶荡的,但也是带刺的。

    不等待曼青的回答,章秋柳又滔滔地往下说了:

    “我是时时刻刻在追求着热烈的痛快的,到跳舞场,到影戏院,到旅馆,到酒楼,甚至于想到地狱里,到血泊中!只有这样,我才感到一点生存的意义。但是,曼青,像吸烟成了瘾一般,我的要求新奇刺激的瘾是一天一天地大起来了。许多在从前是震撼了我的心灵,而现在回想来尚有余味的,一旦真个再现时,便成了平凡了。我不知道这是我的进步呢,抑是退步。我有时简直想要踏过了血泊下地狱去!”

    章秋柳霍然立起来,捧住了曼青的面孔,发怒似的吮着他的嘴唇,直到曼青的惊愕的眼光变成了恐惧,然后放了手,狂笑着问道:

    “曼青,这在你,到底是平凡的,还是新奇的呢?”

    于是章秋柳颓然落在椅子里,双手掩在脸上,垂着头,不动,亦没有声音。

    曼青睁大了眼,呆呆地看着她。房里现在是很黑了,幸而有窗外射进来的路灯光,还能分辨出物件的粗大的轮廓。章秋柳蜷曲地坐在那里,白茫茫的很像一团烟气。异常的寂静,只有窗外树叶的苏苏的细声。曼青苦闷地想着,不明白章秋柳的突兀的态度是什么原因。各种的解释,通过他的脑筋,都没有结论;后来他勉强找得一个在他看来是最近似的,以为这是史循的自杀事件激乱了章秋柳的心灵。曼青这么想着,对于章秋柳的爱怜,更深了一层。

    他倚在章秋柳的椅背,轻轻地摇着她的肩胛,低声唤道:

    “秋柳,你还是躺着歇一会儿罢。你受了刺激,你太兴奋了!”

    章秋柳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熠熠地溜转。

    “是新奇的呢,还是平凡的?”

    她低声说着,似乎只给自己听,就走到窗前去倚在窗棂上望着天空。

    曼青断定章秋柳一定是神经错乱了。他跟着也走到窗前,捏住了她的手腕,很温柔地再说:

    “秋柳,你是病了,你是神经错乱了!躺着歇一会儿罢。”

    回答是一片荡人心魂的软笑。曼青没有办法似的焦灼地注视章秋柳的面孔,却见她的气色很安详,跟平常一样秀丽,并没异样之处。

    “曼青,你才是神经过敏了。”章秋柳笑定了回答。“我没有病呢。我只觉得肚子里有些空落落,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曼青迟疑一下,也就答应了。

    直到八点多钟和章秋柳分手,曼青竭力避去凡是带着感情的话,为的恐怕又引起了章秋柳的类乎神经病的举动。而章秋柳呢,也像已经忘了一切,吃着,谈着,笑着,和平常一样。曼青觉得很放心了。但是回到了自己的寓处,静静地独坐了一会以后,曼青忍不住又想着日间的事。他将章秋柳的话一句一句回忆出来,细细咀嚼;他又把章秋柳的态度重新加以考量。他自己发问,自己回答,又自己驳去了;一会儿他觉得章秋柳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神经质的女子,但另一观念又偷偷地掩上心来,章秋柳又变成了追逐肉的享乐的唯我主义者。他暴躁地忽而在满屋子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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