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你瞧,惟力,松树下有一块大石头,刚好在泉水的飞沫上面,我们去坐一下罢。”
静挽着强的臂膊说,一面向四下里瞧,想找个落脚的东西走过去。
“坐一下倒好。躺着睡一会更好。万一涧水暴发,把我们冲下山去,那是最好了!”
强笑着回答,他已觑定水中一块露顶的鹅卵石,跨了上去,又搀着静的手,便到了指定的大石头上。强把维也拉的军衣脱下来,铺在石上,两人便坐下了。水花在他们脚下翻腾,咕咕地作响。急流又发出嘶嘶的繁音。静女士偎在强的怀里,仰视天空;四五里的下山路也使她疲乏了,汗珠从额上渗出来,胸部微微起伏。强低了头,把嘴埋在静的乳壕里,半晌不起来。静抚弄他的秀发,很温柔地问道:
“惟力,你告诉我,有没有和别的女子恋爱过?”
强摇了摇头。
“那天你给我看的女子照相,大概就是你从前的爱人罢?”
强抬起头来,一对小眼珠,盯住了静的眼睛看,差不多有半分钟;静觉得那小眼珠发出的闪闪的光,似喜又似嗔,很捉摸不定。忽然强的右臂收紧,贴胸紧紧地抱住了静,左手托起她的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笑着回答道:
“我就不明白,竟做了你的俘虏了!从前很有几个女子表示爱我,但是我不肯爱。”
“照片中人就是其中的一个么?我看她很美丽呢。”静又问,吃吃地笑。
“是其中的一个,她是同乡。她曾使我觉得可爱,那时我还没进军队。但也不过可爱而已,她抓不住我的心。”
“可是你到底收藏着她的照相直到现在!”静一边说,一边笑着用手指抹强的脸,羞他。
“还藏着她的照片,因为她已经死了。”强说,看见静又要搀言,便握住了她的嘴,继续说道:“不相干,是暴病死的。我进军队后,也有女子爱我。我知道她们大概是爱我的斜皮带和皮绑腿,况且我那时有唯一的恋人——战场。静!我是第一次被女子俘获,被你俘获!”
“依未来主义说,被俘获,该也是一种刺激罢?”静又问,从心的深处发出愉快的笑声来。
强的回答是一个长时间的接吻。
热情的冲动,在静的身上扩展开来;最初只是心头的微跳,渐渐呼吸急促,全身也有点抖颤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强,脸贴着脸,她自觉脸上烘热得厉害。她完全忘记有周围一切的存在,有世间的存在,只知有他的存在。她觉得身体飘飘地望上浮,渴念强压住她。
砉!一股壮大的急流,打在这一对人儿坐着的大石根上,喷出伞样大的半圈水珠。静的纱衫的下幅,被水打湿了。
“山洪来了,可不是玩的!”强惊觉似的高喊了一声,他的壮健的臂膊把静横抱了,两步就跳到了岸上。
砉!那大石头边激起更高的水花来;如果他们还坐着,准是全身湿透了。强第二次下去捞取了他的浸湿的军衣。
“我们衣服都湿了,”他提着湿衣微笑说。
静低头看身上,纱衫的下幅还在滴下细小的水珠。
太阳在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躲避得毫无踪迹,白茫茫的云气,正跨过了西首的山峰,包围过来。风景是极好,但山中遇雨却也可怕。静倚着强的肩膀,懒懒地立着。
“我们回去罢。”强抚摩静的头发,游移不决地说。
“我软软的,走不动了。”静低声回答,眼波掠过强的面孔,逗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云气已经遮没了对面的峭壁,裹住了他们俩;钻进他们的头发,侵入他们的衬衣里。静觉得凉意沦浃肌髓,异常的舒适。
“找个地方避过这阵雨再回去,你的身体怕受不住冷雨。”
静同意地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