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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2)
扇的单调的荷荷声,催眠歌似的唱着。牌声从大餐间传来,夹着阿萱的笑。接着,出来了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争论着什么,那是杜家叔侄,学诗和新箨。

    “你说我那些话是经不起实验的空想么?你的呢?你几时办过厂?你只会躺在床上想!”

    杜学诗盛气说,他那猫脸变成了兔子脸。虽然他比他侄儿反小了三四岁,并且也不是法国回来的什么“万能”博士,可是他在侄儿面前常常要使出老叔的架子来,他喜欢教训人家。杜新箨依然是什么也不介意,什么也看不惯的神气,很潇洒地把背脊靠在那大餐间通到客厅的那道门框上,微笑着回答道:

    “那又是你的见闻欠广了。那不是我躺在床里想出来的。那是英国,也许美国,——我记不清了,总之是这两国中间的一国,有人试验而得了成效的。一本初步的经济学上也讲到这件事,说那个合资鞋厂很发达,从来没有工潮。——这不是经过实验了的么?”

    “那么,我的主张也是正在实验而且有很大的成绩。你看看意大利罢!”

    杜学诗立即反唇回驳,很得意地笑了一笑。

    “但是中国行不通。你去问问办厂的人就明白。”

    “那么,你说的办法在中国行得通么?你也去问问办厂的人!荪甫是办厂的!”

    杜学诗的脸又拉长了;但生气之中仍然有些得意。他找到一个有资格的评判人了。于是他不再等新箨说话,也没征求新箨的意思是否承认那评判人,就跑前一步,大声喊道:

    “荪哥!你叫你厂里的女工都进了股,同你一样做裕华的股东,办得到么?”

    这一问太突然了,半沉思中的吴荪甫转过脸来皱了一下眉头。坐在荪甫对面的李玉亭也愕然看着那满脸严重的杜学诗。然而李玉亭到底是经济学教授,并且他也听到了一两句杜家叔侄在大餐间门边的对话,他料着几分了。他本能地伸手摸一下头皮。这是他每逢要发表意见时必不可少的准备工作。但是杜学诗已经抢在先头说了。他的声调很急促,很重浊,显然他把眼前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我们是讨论怎样消弭工潮。新箨说,只要厂里的工人都是股东,就不会闹工潮。他举了英国一个鞋厂为例。我呢,说他这主张办不到!有钱做股东,就不是工人了!光有股东,没有工人,还成个什么厂!——”

    杜学诗一口气转不过来,蓦地就停止了。一片声的哄笑。连那边的杜新箨也在内。只有吴荪甫仅仅微露了一下牙齿,并没出声笑。

    这笑声又把大餐间里看打牌的人引出了两个来,那是吴芝生和范博文。似乎很知道大家为什么笑,这两位也凑在数内微笑。

    “六叔弄错了!我的话不是这么简单的。”

    在笑声中,杜新箨轻轻地声明着。杜学诗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了。他转脸对新箨盛气说:

    “那么请你自己来说罢!”

    杜新箨微笑着摇头,撮尖了嘴唇,就吹起一支法国小调来了。这在杜学诗看来,简直是对于他老叔的侮辱。他满脸通红了!幸而范博文出来给他们解围:

    “我明白老箨的意思。他要一个厂里,股东就是工人,工人就是股东。股本分散了捏在工人手里,不在几个大股东手里。这也许是一个好法子。就可惜荪甫厂里的女工已经穷到只剩一张要饭吃的嘴!”

    吴荪甫忍不住也笑出来了。可是他仍旧不说话。这班青年人喜欢发空议论,他是向来不以为然的。

    雷参谋抽着香烟,架起了腿,也慢慢地摇头。他来上海也已经有两天了,然而在前线炮火中的惊心裂胆,以及误陷入敌阵被俘那时候的忧疑委屈,还不曾完全从他脑膜上褪去;他对于战局是悲观的,对于自己前途也是悲观的。所以他是想着自己的事情摇头。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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