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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货上多抽一些儿,你一个月的收入就抵上我的一年……”

    冯云卿顿一下,猛吸了几口香烟,正想再往下说,那边何慎庵赶快阻止了他:

    “这些旧话谈它干么!目前我要问:你还打算再做公债么?”

    “再做?老实说我有点儿害怕呢!今天早上我想到债市变化太厉害,就觉得今后的公债难做;现在知道中间还有圈套,那就简直不能做了!况且此番一败涂地,我已周转不来,——

    不过,慎庵,你呢?”

    “我是十年宦囊,尽付东流!昨天拿几件古玩到茶会上去,马马虎虎换了千把块钱,这端阳节算是勉强还可以过去。我算来你就不同。你有几千亩田,单就租米一项,也很可观——”

    何慎庵不得不煞住了话头。因为冯云卿蓦地站起来又坐了下去,瞪出两颗眼珠,呆呆地看着,白眼球上全是红丝,脸色变成了死灰,嘴角的肌肉忒忒地跳动个不住。何慎庵愕然张大了嘴巴,伸手抓头皮。过了一会儿,冯云卿下死劲抬起手来在炕几上重拍一下,从牙齿缝里迸出几句话语:

    “租米?这年头儿谁敢下乡去收租米!不然,好好的五进大厅房不住,我倒来上海打公馆,成天提心吊胆怕绑匪?”

    于是他一歪身便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只是喘气。

    “乡下不太平,我也知道一些。然而,云卿,你就白便宜那些狗头么?你很可以带了人下乡去!”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何慎庵这才慢吞吞地说,把他那亮纱瓜皮帽拿在手里仔细端相着,说了一句,就对那帽子上吹一口气,末后又掏出手帕来扑打了几下。他那油光的圆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躺在那里的冯云卿只回答一声叹息。他何尝不知道武装下乡收租这法门,可是他更知道现在的农民已非昔比,如果带去的武装少了一点,那简直是不中用,多了呢,他这位地主的费用也很大,即使收了若干租米来,总还是得不偿失:这样的经验,他已经受过一次了。“笑面虎”而工于划算的他,就准备让他的佃户欠一年租,希望来年“太平”,也就可以放出他“笑面虎”的老手段来,在农民身上加倍取偿!

    何慎庵燃起一枝香烟,抽了几口,也就转换谈话的方向:

    “云卿,我们商量怎样翻本罢!”

    “翻什么本?”

    冯云卿猛的坐起来,惊惶地反问。此时他的心神正在家乡,在他那些田产上飞翔;他仿佛看见黑簇簇的佃户的茅屋里冲出一股一股的怨气,——几千年被压迫被剥削的怨恨,现在要报复,现在正像火山爆发似的要烧毁所有的桎梏和镣锁。然而这一切,何慎庵并没感到,他微微一笑就回答道:

    “三折肱成良医!从什么地方吃的亏,还是到什么地方去翻本呀!”

    “哦——你还是讲的做公债。”

    “自然罗,难道你就灰心了不成?”

    “倒不是灰心,是胆寒。你想,人家是做就了圈套等我们去钻!”

    冯云卿说着又叹一口气,几乎掉下眼泪来。但是何慎庵却忍不住要笑。他拿起身边的手杖,冲着冯云卿指了一下,又在空中画一个大圆圈,然后猛的倒转来在地板上戳得怪响,同时大声嚷道:

    “得!得!云卿!我看你是一个觔斗跌昏了去了!怎么你想不到呢?——正因为人家是做定了圈套,公债里赚钱是讲究在一个‘做’字,并不在乎碰运气,所以我们要翻本也就很有几分把握……”

    “慎庵——”

    “你不要打岔:听我说!圈套是赵伯韬他们排布的,他们手脚长,在这上头,我们拚他们不过,可不是么?然而要是我们会钻狗洞,探得了他们的秘密,老兄,你说还怕翻不过本来?”

    何慎庵说到这里,非常得意,晃着脑袋,双手在大腿上猛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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