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的红根,穿过先爷身上的腐肉,扎在了先爷白花花的头骨、肋骨、腿骨和手骨上。有几根红白的毛根,从先爷的眼中扎进去,从先爷的后脑壳中长出来,深深地抓着墓底的硬土层。先爷身上的每一节骨头,每一块腐肉,都被网一样的玉蜀黍根须网串在一起,通连到那棵玉蜀黍秆上去。这也才看见,那棵断顶的玉蜀黍秆下,还有两节秆儿,在过了一冬一夏之后,仍微微泛着水润润的青色,还活在来年的这个季节里。
想了想,就又把先爷原地葬下了。把干草似的狗并着先爷埋在了那条墓槽里。新土的气息,在这面坡地漫下了浅浅一层温暖的腐白。埋至最后,要走时有人在棚架床的枕下,发现一本被雨淋过的万年历。有人在草地上捡到一枚铜钱,铜钱上生满了古味的绿锈。把那绿锈粗粗糙糙抹去,发现铜钱的这边;是有字的涩面,铜钱的那边,也是有字的涩面。没人见过两边都有字样的铜钱,村人们传看了一遍,就又把它扔了。日光明亮,铜钱在半空碰断了一杆又一杆的光芒,发出了当当啷啷一朵朵红色花瓣的声音,落在田地,又滚到沟里去了。
人们把那本万年历拿了回去。
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走来,到了再不能拖延种秋的时季,耙耧山脉的村人,吃完了带回的讨食,终是寻不到秋天的玉蜀黍种子,三村五邻的人们,又开始结队潮水般朝世界外面涌去逃荒。也仅仅不足半月光阴,数百里的耙耧山脉,便又茫茫地空荡下来,安静得能听到日光相撞、月光落地的轻脆响音了。
最终留下的,是这个村落中七户人家的七个男子,他们年轻、强壮、有气力,在七道山梁上搭下了七个棚架子,在七块互不相邻的褐色土地上,顶着无休无止酷锐的日光,种出了七棵嫩绿如油的玉蜀黍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