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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司马蓝朝山坡的荒草窝儿走过去。

    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和对话声,害怕再一次看到那一道黑影儿,他淡下步子,但没有扭回头。

    ──村长,你病轻了?

    ──死不了。你去了哪儿?

    ──娃他娘昨夜饿死了,我看你有病,没有惊扰你,自己把她背到坟上埋掉了。

    ──没弄副薄棺村?

    ──不喂乌鸦,留她一副全尸就对起她了,还弄啥儿棺材哟。

    脚步声像淡黑的花朵在日光里飘走了。

    司马蓝回过身去,又看见一道黑影,拐过一棵老树不见了。他终于诧异起来,想爹是果真要死了,黑影先在他家门口徘徊不止,现在爹走出家来,那黑影又跟在了爹的身后。他朝爹的方向走过去,说爹,刚才是谁和你说话呀?爹回身说我去找你姑夫哩,刚才说话的是你蓝家的一个叔。问说了啥儿呀?答说他媳妇饿死了,埋到坟上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呢。

    司马蓝站着不动了。

    他看着爹往姑夫杜岩家里走过去。

    在那棵老树下站了许久的功夫,直到看着爹把姑夫从荒草坡上叫回去,到村口男人们中间坐下,说了一阵话儿,又同姑夫到了自己家里去。这个当儿,娘从村外掐菜走了回来,唤司马蓝立刻回家去。

    司马蓝就回到了家里。

    他发现这一会儿爹的气色很好。几个月不见的红润,又生动泛泛地回到了爹的脸上。院落里只有爹和姑夫,他们相对而坐,姑夫正把写过了字的一张方纸叠着塞进口袋。娘在灶房熬药,草药苦红的味道,香喷喷的弥满在院落里。看见司马蓝走进门来,杜岩起身摸了他乱蓬蓬的头发,说你大上三岁五岁就好啦,你爹就不用为谁来主持村里的事情犯难了。当司马蓝十年后果真做了村长,他回忆起姑夫在他头上的抚摸,方才明白姑夫的话是有着无尽深长的意味。可这时候他不明白,他看见姑夫走出大门,又一道黑影在他家门前闪了一下。

    司马笑笑说,你看啥儿蓝娃?

    司马蓝说,我总看见大门口有一道黑影儿。

    你饿得眼花了,司马笑笑说,今儿村人要去打鸦,天黑前你领着鹿、虎去西梁沟里打吧,今儿保准各家都能打下几只。

    司马蓝问:“是那个婶死后埋到了那条沟?”

    司马笑笑望着司马蓝,不说话,回屋躺着去了。

    一切都如既往,该吃饭时,做娘的就在村头唤叫,孩娃们便都回了家去。随后是进门后的关门声,是孩娃们吃喝不进菜汤时的遭骂声,说日你祖先,再有半月二十天麦就熟了,难道就熬不下去了吗?孩娃们说,你看这碗里,顿顿的青水煮菜,一星粮食没有,饿死我也不吃。然就在这争吵的当儿,大街上传来了司马笑笑的唤,让吃过饭后,各家都把打鸦的工具备好,扫把、树枝也行,天黑前到西山梁的沟里集中,打多打少,算是麦前的最后一次粮了。

    在另外一条胡同,没有司马笑笑那半哑半亮的叫。司马蓝却不停地推开一家大门,又推开一家大门,通知说我爹让你们到黄昏时去西梁沟里打鸦哩。或说,黄昏去打乌鸦,准备好了没有?这样把脑袋伸进这家门框,又挤进那一家门缝,忽然就看见杜家有个男人正在院里擦着火枪。日光中腾起的锈尘,像细微的一条虹横在他的枪下。

    司马蓝又闻到了馨香温熙的铁味。

    “你家还有铁呀。”

    “啥儿铁呀,是炮。”

    “交了能换一碗面呢。”

    “一升也不换。祖传的能交?”

    从人家家里出来,司马蓝总在想着一个事儿,家里藏着火炮,为啥儿早时不拿出来去打那崖上的鸦呢?他想回身问个明白,可脚下没有转向。村街上清清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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