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寓意罪孽.2
人。
“你随便给张老师,要是没钱我就不要。”
他说:“你说个数,没钱我去给你挣。”
她说:“我经见过的男人不少,张老师,和你一块我最受活,日后哑巴不在家时我还要来,我不想得罪你。你想给多少你给多少,没有了以后还我也行。”这是刘城的女人离开床前时说的最后几句话,张老师当时并不感到多么可怕,可在溶溶月光之中,静默着,回想起来,倒是不寒而栗了。不消说,刘城的女人敢做敢为,是说来就要来的,且你不给她一笔钱去,她便更有来的理由。如此,便不能不到洛阳去了,辞掉学校的教师,去寄人之下教私人的学生。就是没有和刘城女人这场风波,你也不是没有动过去的念头。不去,盖房的这笔大债如何能还?那时候没去,是因为对张家营的留恋,这时候不去,便是对刘城这烂女人的留恋了。那就去吧,只能如此了。人生的漏洞,也许只能用躲开才能堵上。不要说刘城女人对你的逼迫,就是村长家那笔债务的高息,也在一日日滚大逼近着,难道说还能继续风平浪静地生活在张家营的环境之中?
也就去了。将教师的位置和到来的转正指标,拱手让给了别人。以为自己离开学校,会使村人惋惜吃惊,没料到村人谁见了都说:
“去吧,挣些钱回来,呆在这山梁干啥。”
走了。中间回来一次,还了村长家三分有一的债息,也给了刘城女人一笔。钱是在村头给的,冬天的北风呼啸得山响谷鸣,村人都猫在家里烤火。他从村长家出来,独自静静地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紧随的脚步,回身一看,是刘城的女人,穿一件纯毛的红色大衣,一团火样朝她烧来。他朝四下望望,冷她一眼,说:“跟着我讨债?”
“有了你就给,”她说:“没有拉倒。”
他给了她一叠儿,她数了数,装进口袋,他说少不少?很有几分瞧不起这女人的模样。没想到女人一样瞧不起他,说以为你去洛阳挣了多少钱呢,也就是挣一个保姆的工资。说完这些,女人车转身子,又一团火球样滚进了冬天的村街上,滚进了一栋楼房的门楼里。他盯着她暖暖洋洋走去的火身子,愣在村头一动不动,冷丁儿后悔给她钱时说过的话和给她火样的脸上注上去的一眼冷光。这时候,他听到母亲从遥远的地方对他说:
“猫儿,找个女人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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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刘城的女人紧走几步,追她到村口时候,果然见娅梅已经进村,正和村人在村口相互辨认,问候。彼此说些胖了、瘦了、显老了、你还年轻那种一见如故的话。他看见她时,紧走了几步,可到了人群边上,又冷丁儿收了脚步,想起她不仅仅是来看离婚十五年的丈夫,还是来看张家营人,张家营村。确切说,她是脱开都市,到这旧地寻找一丝宁安。于是,他站在人群外面不动了,看着她像看着一位和人人都熟的客人。那当儿,太阳西沉,村口是一地浅黄浅红的光色,这光色和她的兴奋溶在一块,在她脸上跳来跳去,很像了县剧团唱新戏时舞台上旋转的灯光。她穿了针织的春装,淡灰淡白,既朴素又大方,不留心会以为是她随便穿套衣服便来了,可稍微留神也就知道,这是她着意的打扮。她不想把都市的豪华带进这乡土社会里,也不想把都市的沦落带进张家营。浅灰浅白是否正合了她当时心境,当时的张老师丝毫未怒。他站着望她,她也站着望他。他们彼此对望那一刻,是一阵突来的安静,连落日的声音,都隐隐约约,吱吱有声地从西山梁上传了过来。之后,他先从怔中醒来。
他说:“来了?”
她说:“来了。”
他说:“颠了一路,回家洗洗。”
她说:“从刘城坐车,倒很方便的。”
接下,村人便簇拥着进了张老师的新房,都说天元盖的新房好漂亮哟,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