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辉煌狱门.2
地闷响,如同悬着的木桩从半空突然落下来。黄黄看见狐狸又一次跪在了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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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夜晚的事情,洁净得如一眼泉水。前前后后,黄对那事情的根梢,明了得十分的确。初夏的夜风,习习吹响似款款流来的河水。这样的晚间,乡里自有它的一份悠闲,城市社会将永远无法体味其中的村野情调。孩子们团团围住老人听古。媳妇们聚在门口说三道四。男人们到村头去,抽着旱烟,议论春秋朝代和春种秋收。这样闲情逸致的风景,事实上是乡上社会的一个特点,对于从都市来的知青,感到无聊而又愚昧。他们永远不会明白,那中间为什么对乡村社会的人们有无尽的诱惑。怀着一种沦落之感的那天夜里,又不忍心将自己真正平庸到乡下的人堆,知青房里是那些极其熟悉平淡、又越来越少的单调面孔,收音机里更不见新的内容、着实是百无聊赖,厌烦到恨不能自杀的时候,梅就学着乡下人的样子,卷一领草席,信步到了梁上,无非是为了寻一凉爽清净之地而已,可谁能料到,她却寻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样式。
月光溶溶,在脚下凉阴阴着一股清气。山梁上的一草一木,都清晰如你的食指,抬头看那浩瀚天空,月明星稀,偶有几只蝙蝠在头顶飞旋。风很大,把蚊子吹到了村落里去,留在梁上的,是隐秘细腻的夜的絮语。遍地无人,只有山梁对岸村落里,点点滴滴着几窗灯火。置这样的时候,人是渴望把话说给别人,又渴望别人把话说给自己,但又决然讨厌那热闹的人堆。梅沉思默想地走着,既不是愁山愁水,也不是乐人乐物,只是被一种清静淹没了,觉得未免孤独。孤独的时候她就想家。自然,也时不时想起狐狸。想起狐狸便要想到张天元。狐狸也委实烦人,忽然间的,他就走向极端,每到夜晚,就钻进房里同另一知青下棋,下饥了,下渴了,下得不想下了,才想起来她屋里坐坐。
“不下了。”
“被他下输了。”
“下吧,来找我干啥。”
“我就知道你的脸没有棋盘热。”
怨恨着顺手拿样东西虎吞狼咽地吃了,果真又去下棋。可话又说回来,狐狸真的同自己陪坐半天,又着实无话可说。
“听说没?常香玉又开始唱戏了。”
“她唱呗,碍了咱们什么事?”
“你不能天天下棋呀。”
“你让我干啥?”
仔细一想,狐狸的话实在得连针也插不进去。你让他干啥?漫长的夜晚,自己不也是难以打发吗。能看的书看过了,不能看的也看了,究竟还要干什么?这么想着,也就十二分释然,何作何为,皆得顺其自然。寄籍于这偏乡僻壤,张家营人就那么打发日子,更何况随时都准备返城,开始一种全新生活的知青。这么胡思乱想时候,却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娅梅,抬头一看,竟是张天元。他独自坐在一棵柿子树下,好像为了专门等候她。问他在这干啥,说随便走走,看看月亮。她说你还有这个雅兴?他说给学生布置了一篇题叫《乡村月光》的作文,谁写得好,就寄到报社里去,是一个编辑在组织“六一”儿童节的版面,说好要用一篇山区学生的文章。如此闲下几句,梅说屋里又热又咬,便铺开席子,脱掉凉鞋,盘腿坐在席的一端。散开的裙子,盖着她的双腿,她就像一朵蘑菇生长在席上,且还有蘑菇的清气,在乡村的晚风中,自成一息地流来流去。
当时的乡土社会,裙子是人人都见过的,可真正穿在身上,却是极少的姑娘,且这姑娘必然家境宽余,有亲属在城镇工作,才在她身上搭起了沟通城乡衣着的桥梁。张老师在县城读书时候,全班女同学中有两个穿裙,一个是县委书记家傲慢的公主;另一个,则是从洛阳来的右派的女儿,虽是右派,却夫妻双双都是大学的教师,据说连毕业文凭也都是外国发的。当然,后来裙子也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