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摆好的凳，用手抓住了那绕好上吊的绳圈儿，最后把目光搁到了叔的脸上去。到了这时候，人没有退路了，也没有活路了，就不能不往那绳圈去钻了。叔用双手扒着那绳圈儿，绳套儿，玲玲也用手扒着绳套儿。她拿眼看着叔，逼着叔，只等着叔把头一伸，她也就把头伸进去。事情已经被挤到死角了，被逼到死角了，只能死着了，可我叔这时脸上却又挂了笑，坏的笑，赖赖的笑，笑着说:

    quot;多活一天是一天，要死你去死，我得活着呢。quot;

    叔从凳上下来了，坐在床上望着还抓了绳圈的玲玲说:quot;娘，你也下来吧，下来我真的像儿子一样侍候你。quot;

    他就过去把玲玲从凳上抱下来。抱着她，将她放到床上去，慢慢把她穿的衣服脱光后，看她原来白润的身子现在已经枯着了，成了过冬草的色，脸上漫满着凄楚和忧怨，有泪从那眼角掉下来。玲玲说:quot;咱俩真的上吊吧?quot;我叔说:quot;才不呢，多活一天是一天。quot;说:quot;活着多好呀，有饭吃，有房住，饥了可以去灶房烙油馍，渴了可以喝一碗白糖水。寂了可以到庄街上和人说说话。想你了，我能摸你的脸，亲你的嘴，着急了还能和你做那男女的事。quot;

    说着这话时，叔正费力地和玲玲做着男女的事。

    叔是一个赖极的人。

    做着事，玲玲问:quot;我俩不到场，辉哥真能领回结婚证?quot;

    叔就得意地:quot;听说哥马上就要当热病委员会的主任啦，领个证有啥大不了。quot;

    爹真的没有让丁小明、宋婷婷，叔和夏玲玲露一下脸，就替小明和玲玲，叔和婷婷离了婚，又替玲玲和叔领回一张结婚的证。大红的纸，写了quot;准预结婚quot;的字，盖了乡政府民事上的婚姻章。

    爹来给叔送他和玲玲结婚的那张红证时，丁庄人正歇着午觉儿，日头辣毒地悬在头顶上，知了的叫，山一声、水一声地响在半空里。庄街上的热，像流着一股烧开了的水。也还静得很。踩着静，爹从家里走出来，要出丁庄去办他的事，顺路拐到了叔家里。叔家的门，大门虚掩着，一推便开了，可爹却不推，也不叫，只是拿手在那门上敲，梆梆梆（?）地敲。越来越用力地敲。

    叔在屋里唤:quot;谁?quot;

    我爹说:quot;亮——你出来一下子。quot;

    叔单穿个白布裤衩出来了，开了院落门，怔一下，迷糊糊地说:quot;哥，是你呀。quot;

    爹就冷冷道:quot;宋婷婷要的两口棺材给她了，甲级一等的，棺材上刻满了楼房、瓦屋和电器，怕她们家人老十辈死掉都没用过那么富裕、好看的棺。quot;

    叔望着我爹没说话，脸上还挂着没有睡醒的样。

    爹又问:quot;听说你把这院子、房子都押给了丁小明?quot;

    叔依旧不说话，脸上没有睡的意思了，却又把头扭到一边去，瞟着哥，也瞟着院落里的哪。

    爹就从口袋取出那两张结婚的证，油光纸，发着亮，相叠着，隔着门框从门外扔到叔的身子上。那油亮的纸，巴掌大小两片儿，在叔的身上擦挂着，树叶样旋着落到地面上。quot;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快死了还为一个女人闹翻天。为女人敢把一辈子的家财给人家，真是要断子绝孙了，死都不给活人想念了。既然这样，你不立马死掉你活着干啥呀!quot;爹从牙缝挤出这排儿话，说完后，便很快地旋着身子走掉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说:

    quot;四张离婚证，两张结婚证，就这六张纸，我让人家办我是答应要批给人家一口免费特级棺材的。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