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
木兰家传话,锦缎说她儿子小别也可以跑跑腿。当天下午丹妮就随木兰母女走了。
丹妮在木兰家愉快地住了四天。她脑海中老忘不了苹苹的死。她没有心情迎接今年的春天,但是春天却具有秘密的魔力似的,使她精神振作起来,还在她灵魂中感觉一种不安。空气中满是春天的气象,骗得小花苞勇敢地冒出来,玩弄得山里的杜鹃花尽情炫耀自己,叫起桃花,赶走寒梅,用温柔的彩笔画上垂柳的金丝。仿佛画家润了润毛笔,挥毫将武汉景色罩上一层浅浅的黄绿,然后再零零落落点上浓浓的粉红和鲜红。郊游回来的人手上都拿着花朵锦簇的杜鹃长枝,走过街道。
丹妮很高兴再回到城里,而且又住得离闹街那么近。和木兰一家人共处很愉快,无拘无束的。她和他们家人渐渐处熟了。木兰从来不让她晓得自己知道她的情况,丹妮也从不让她疑心。她穿着山上穿的宽旗袍。不过有时候她静静坐在屋内,木兰可以看到她眼中茫然的神采。
博雅打来一份电报,说他已到昆明,要住两周左右。电报在此地和昆明间一来一往。没有让丹妮知道。有一天荪亚正要出去拍电报,丹妮听到了,问他要做什么。荪亚说他要拍电报到昆明,然后笑着不说话。
“拍给谁?”丹妮有点着急说。
“当然是博雅啰。”
丹妮羞红着脸,没有再说话。又有一天她听说他们要拍电报到上海。
“这些神秘的电报到底是谈什么?和我有没有关系?”丹妮问木兰。
木兰用顽皮、奇怪的眼神看看她说:“姚家有一次秘密的计谋,你用不着知道。”过了一会儿又用眼角暗视丹妮一眼:“你觉得我女儿怎么样?”
“我当然喜欢她。”
“我是说,你觉得她当伴娘好不好?”
丹妮脸色微微地发红:“我不懂。”
“我是说她表哥的婚礼。他们是表兄妹,你知道的。”
“哪一个表哥?”丹妮已经猜到了,却故意发傻以掩盖内心的兴奋,同时对木兰投以不耐烦的一瞥。
“你猜不到?我们得考虑你们的婚事呀。”木兰终于含着玩弄、闪烁的笑容,把消息告诉她。
“婚事”一词对丹妮具有神奇的魔力,她仿佛乐呆了。喉咙因快乐而说不出话来,满脸感谢的神情。
“喔,曾太太——”她眼睛闪闪发光说。
“你还叫我曾太太?我马上要在博雅的婚礼上担任主婚人了。我故意让你惊喜一下。这些事应该背着新娘设计一番。但是我不想让你猜疑太久。”
“一切就这么简单?他太太还有一切事情?”
“正在安排,阿非在处理。你还不谢谢你姑姑?”
丹妮高兴得流下泪来:“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谢你。”她说。
丹妮惦记着洪山的难民住所,第四天回去了。到木兰家小住使她恢复不少精神,但是她一回来,马上感受到荒凉寒意的气息。屋子跟以前一样。老彭和苹苹就这样走了。老彭什么时候回来,这个地方又有什么结果呢?她感受到一种不如意,感受到老彭将要发生的不幸。她愈想到他的远行,愈相信是自己将他驱向自我放逐的境地。她不只是想念他而已。如今他不在,他伟大的性格在她眼中更加清楚。他单独在他住的地方喝醉了,过去的事不断地回到她心中,使她很不好受。也许他现在单独在某一间旅舍中受苦呢。她偶然踏入他房间,看到他的床铺和一捆衣服,心里对他充满柔情,也充满自责的情绪。博雅的电报和信件来时,她甚至没有停下来想一想她对老彭的亏欠是不是就此完结,他也和她一样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静静地走开了。这种牺牲比他说要做她孩子的爸爸更令她深深感动。
她用心幻想着博雅回来时和她结婚的情景。她应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