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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进屋瞧瞧,回来说只有几个屋椽落下来,一块像男人帽子般大的岩石落在院子里,把石板敲裂,地上布满灰尘和碎玻璃。

    “幸亏没有人受伤。”她说。

    大家坐下来等了一个钟头,丹妮握住苹苹的小手。突然苹苹开始咳嗽,一丝鲜血由嘴角渗出来,沾红了草地。然后她躺回去,大声呼吸。

    飞机走后,解除警报响了,古先生实在软弱无力,就说:“我不敢再抱她了。”

    于是秋蝴和玉梅抬起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斜坡,回到苹苹的父亲床上。

    大家的心还扑通扑通乱跳,屋里有一种紧张的气氛。苹苹现在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蒙眬睡去,失去了知觉。

    丹妮和秋蝴陪苹苹的父亲坐着,希望她能静静睡一会,但是她的小手不断扭来扭去,眼睛又张开来。

    “爹,我现在要离开你了,我刚刚看到我哥哥。我知道……”

    但是她还没说完,一股鲜血就涌出来,渗出她的嘴角,把被单都染红了。她想坐起来咳嗽,但是浑身无力,只好让人扶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身体又松弛了,大家轻轻地把她放回床上。她一动也不动,泪水由紧闭的双眼流了出来。

    那天下午就一直这样。丹妮坐守了几个非常痛苦的时辰,面对死亡却不肯承认。孩子的扭动偶尔停一刻钟,又重新开始。秋蝴给她服下一点吗啡,翩仔被带出屋外,他们三个人静静坐着凝视睡着的孩子沉默、动人的生死挣扎。

    天黑了,晚餐时分暮色渐浓,孩子醒了一次,问道:“为什么这么黑?”于是他们多点了几根蜡烛,好照亮房间。

    现在丹妮看到她嘴巴动了,她想说话。丹妮把蜡焰贴近她的小脸,她眼睛张开,但是眼中的光芒却很遥远、很神秘。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出来,眼睛扫视这一群人。

    “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我们家不在这儿,在长江下游……别哭,观音姐姐。等战争过去,我们都要回家。我还要学第九册哩。”

    她的眼睛又闭上了。过了一会儿再睁开来,这次她似乎认得他们,心智也似乎清楚些。她对父亲说:“爹,我现在要离开你了,别替我流泪,照顾翩仔。他呢?”

    秋蝴去找她弟弟,等他进来,苹苹伸手抓他的小手。

    “要做好孩子,弟弟。”她说。“观音姐姐会教你乘法表。”

    翩仔站着不动,也没有说话,还不懂死亡是怎么回事。然后她要大家再点些蜡烛。

    “观音姐姐,让我看看你的脸。”

    小孩看看她,笑一笑,然后又闭上眼说:“姐姐,你很美。”

    一道血丝不断沿着嘴角流出来,但是很稀薄,分量也很少,她已不再有感觉了。几分钟后,她停止了呼吸。她的小生命像小小的烛光忽明忽灭,终于熄掉了。一条白手帕挂在窗边,临风摇摆。苹苹已进入永恒。

    丹妮慢慢放开孩子的小手,哀痛太深,竟然流不出泪来。因为她一直和她这样接近,知道这孩子打算做的许多事情,那些奇怪的小事,比如继续上学啦,在靖江老家招待丹妮啦,如今她没有完成夙愿,也永远不可能完成了。她的死在她眼中就像一朵花被无情的暴风雨摧残,或者像一个未完成的梦境突然消失。因为苹苹也是风雨中的一片树叶,在世上旅程中小小年纪就被风刮落,现在单独飘走了,甚至飘得有些快活。她是如此充满希望,渴望美,如此喜欢玩这个游戏。路人会踩踏它,清道夫会把它扫开,却不知道它会包含这么多的美、勇气以及对生命法则的敬意。

    “可怜的孩子,我们离家后,她吃了不少苦,都从来没有抱怨过。”她父亲说着,声泪俱下。丹妮再也忍不住了,也随她父亲放声大哭。

    天已经黑了,王大娘进来说,她愿意下山到城里去买棺材。她父亲一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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