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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日寇屠杀曼娘自缢 京华论陷经亚南逃
再远一点儿。听说几里地之外,有一个村子,隐避在幽深的山谷里。一天,他自己去看,好安排睡觉的地方儿。他出了一个高价钱,一家人愿意让他们去住。

    黄昏时节他赶回来,遇见同村住的一群人,哭喊着说日本兵已经进了村子。父亲背着祖父,丈夫背着受伤的女人,说出惨绝人寰的遭遇。

    阿瑄问:“我们家的人在哪儿?”

    大家说:“谁知道?各人只愿自己逃命。”

    阿瑄一直奔向自己的住处。日本兵已经走了。冷落的街上只看见几只狗悄悄的走动。

    他进入自己的家。在外间屋里,一个桌子翻在地上。他进入卧室。他太太赤裸裸躺在炕上,肚子上有刀的刺伤,已经断气。他脊梁骨不由得发麻。孩子四仰八岔倒在地上。他赶紧去抱,只是一堆血肉,两个对角线的伤口,显示当时划得很熟练,在脖子和两肩之间交叉。阿瑄把儿子抱在怀里,抬起头来看看妻子那赤裸裸还在流血的肉体,自己也忘了怎么回事,手一松抱着的孩子就软软的掉在地上。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堕入了地狱,要千年万代受苦受难。并不是感觉到自己此次得免于难,而是自己正陷在紧紧的魔掌之中,而自己完全无力挣扎对抗。他并没有哭。他浑身的循环系统似乎都颠倒过来。唾沫向外流,眼泪和汗向里流,两眼出奇的发干,汗毛发竖,好像外面泡着冷水。

    后面屋里有呻吟之声,把他从神志恍惚中惊醒。他冲入后屋,看见母亲曼娘的身体用绳子吊在窗子附近,衣裳脱了一部分。他吓得闭上眼。

    又一个呻吟声,使他毛骨悚然。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说:“把她的身子解下来,好好儿盖上。”

    他睁开眼睛,往床的方向一看。从那个黑暗而遮着布的角落里发出说话的声音,似乎一个人在移动。

    阿瑄走近床铺。发现她太太的老伯母软弱无力的正想抓一块席子。

    阿瑄问:“您受伤了没有?”

    那声音又说,软弱无力:“把她放下来。”他又看曼娘那可怕的姿势。她那一生从来没有男人的眼睛看见过的身子,现在挂在那儿,一半赤身露体。

    阿瑄把视线一转,鼓起勇气,迈步向前,首先把母亲的裤子提起紧好,再把母亲放下来。现在一摸到母亲还温暖的身体,他才能哭出来,好像才又回到人间。他看见母亲的脸,人虽已死,脸还是平静而美丽,他接触到母亲柔软下垂的胳膊,就是从婴儿时抚摩他,抱着他,把他拉扯大的胳膊。从他灵魂的深处,泪如涌泉奔流出来,那无法抑制的眼泪。

    他也不知道他坐在曼娘身旁抚尸而哭了多久。等他的眼泪流干了的时候儿,才又想起了那位老伯母,又站起来走向床去。

    那声音说:“点上个灯。”

    阿瑄很急躁的找火柴。他又走到他太太和孩子的尸体所在的那间屋子。忽然恐惧起来,跑到院子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想起来自己正在找火柴,于是走进厨房,拿起一个盆子,走回那黑暗的屋子。一迈步进屋,眼泪又涌出来——

    曼娘虽死,尸体仍然使他感动不已。

    他划了一根火柴,把小油灯点着。灯一亮,这个世界似乎变了形状。火柴,灯,他的手,都失去了意义。什么是灯?什么是火焰?什么是人的手?什么是他手指头的骨节?在他半精神错乱中,渐渐恢复了知觉。不错,他是在那间屋子里。他的妻子死了,还有他的孩子,他母亲。只有他一个人和一个老伯母在那屋子里,离北平有很多里路。他明白了那可怕的现实,他心里清楚他在这个世界上是孤身一人了。他心里忽然有一阵子冲动,想把这栋房子一把火点着,自己与家人同归于尽。但是床那边儿的声音又说话了。

    “给我一点儿水喝。”

    他的精神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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