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
“我不想老住在这儿。这我该跟你说那个‘谁’了。他是我们虽城老乡,也在饺子馆,当会计,比我大三岁。”
“年龄倒合适。”
“不光年岁。他和我在一块儿不会说那么多感情,可就有感情。你说人的感情那么自然,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讲感情的书?有什么用。”
“嗯,大概是这样。”
“就是这样。”
“也许是这样。”
苏眉本来要等到叶龙北回来的,但想到就要和妈回虽城,还是向玉秀告了别。临走她给叶龙北留了一张条子压上书桌,告诉他有时间再来。在叶龙北的书桌上,她又看见摊开的一片稿纸和那上面的文字。那不再是“老营长”,好像是“大海”、“海滩”、“海边小屋”。是什么,她准备下次再听叶龙北讲。
苏眉和妈一起回虽城。在火车上,庄晨第一次给苏眉讲了司猗纹的两次婚姻,还问苏眉是否注意过婆婆额角上有块伤疤,像月牙儿。苏眉努力回忆着。庄晨流着泪,说那就是父亲和母亲有过婚姻的证明。,说从她懂事那天起就整天为他们提心吊胆,说你们小时候也为我和你爸提心吊胆,可那是因为我们在农场。
“你为什么还不要孩子?”庄晨突如其来地问苏眉。
苏眉只看着窗外笑。
“要吧,我给你看着!”
苏眉还是笑,笑而不答。
或许她是笑妈谈话题目转换之快,或许是在笑妈的豪爽:“我给你看着!”
庄晨见苏眉不说话,心想:怎么着都行(关于孩子)。
那个夏天苏眉最后一次来到响勺。
五年之后的司猗纹已经用不着竹西再“运”她了,也用不着一再默念自己那个“要想活,就得挪”的口诀了,虽然为了完成那个口诀,她又很动过一番脑筋。她反复掂配文字,力图使它更上口更文雅,更具经典意味和传世特点。她把“就”改成了“必”,把“要想活,就得挪”改成了“要想活,必得挪”。这是一次推敲,是一次如同中国古代诗人对“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的推敲那般的推敲。司猗纹终于完成了这推敲。恍惚之中她常常觉得“鬼见愁”上就有个月下门,她站在那门前不时地犹豫着是推还是敲,她想象着月下门里曲径通幽的胜境。只有当大小便器伸向她的下身,她才发现她仍躺在床上,她的眼前没有什么月下门,她推敲出的那“就”和“必”对后人也黯然失色。
不久之前她竟连大小便器也不能使用了,她的皮肤已经成了旧棉败絮,稍一捅便会引起不堪设想的后果。医生把这种现象叫做褥疮。竹西告诉苏眉,生在司猗纹大腿和腰背的褥疮已是第四期——坏死溃疡期。
司猗纹过起了婴儿的日子,她现在用裤子。她夹在腿间的裤子得由竹西定时更换。开始她拒绝裤子,就像当初拒绝进里屋那样也很表示过一番愤怒。她不愿意让竹西看见她的下体,更无法容忍竹西扳起她的腿把裤子在腿间抽来抽去。她觉得那是一种羞辱,是竹西为了看她。年轻时她就饱尝过这“看”的羞辱,虽然那时庄绍俭是愿意看,而现在宋竹西是腻歪看。竹西对她解释了这“看”的必要,司猗纹在无奈之中相信了她的解释却仍然别扭着。她在别扭中服从着竹西,而竹西对她的“羞辱”并未完结。盛夏酷暑,竹西为了使司猗纹的身体通风,竟让她赤裸起全身待着。
苏眉就在这样的时候进了屋。
当她习惯了里屋的光线时,她又看见有“鱼”在水中游。这不再是当年她见到的那条活蹦乱跳的鱼,这是一条濒临萎缩的干鱼。原来活鱼和干鱼都能给她以惊吓。但苏眉毕竟不再是十四岁的苏眉,她没有跑出去她也不该跑出去,她镇定地站在司猗纹的床前,司猗纹正侧身向里。
苏眉看见了司猗纹腿间那条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