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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
    日子又过去了。

    这是一个月夜。

    连月亮也十分红。

    月光照射进一个坑里。

    坑中有很多遗体,七歪八倒,手足折断,半崩塌的头,拦腰一截的身,胡乱地躺于泥尘中,目空一切。

    看真点,不是什么遗体,而是一个个尚未复原的俑像。

    有个专心致志的黑影,动也不动地坐着,凭吊他往昔的同袍。

    真想不到,这亘古的秘密,因为天意,终于露了端倪。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新闻报告员以一贯激昂而前进的腔调,向广大的劳动人民宣布轰动的事件:

    “解放后,我国出土了不少文物。在党的英明领导下,一九七四年三月,临潼县晏寨公社西杨村的社员在农田建基挖井时,发现了秦兵马俑坑。秉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精神,百折不挠,终于,三个俑坑经过重修复原,如实地反映了我国封建社会初期雕塑艺术的高水平。

    “究竟整个陵墓有多大?估计探测到的,只是原面积的十分之一,而已经开掘的,又只是探测到的十分之一。未知部分,复杂到深不可测。可见封建帝王的剥削。

    “国家对这批文物十分重视,设立了‘秦始皇陵兵马俑博物馆’。并在一号坑原址,建筑了一座大型展厅,于一九七九年建国三十周年时正式开馆。被誉为‘世界八大奇景’之一……”

    蒙天放在这个地方已呆上了五十多年。与他生命中息息相关,最密切的男人和女人作别后,原来又到了一九八九年,如今已是建国四十周年的日子。

    这二万多天过去了,真是一段难熬的辰光。

    不断地有战争,内忧外患;不断地有运动,波谲云诡。

    一切的权力斗争,都是血腥而惨烈的。

    事与愿违。

    “是天下容不下他呢?抑或陛下在蛰伏中?”

    蒙天放在寂静的黑夜中,思绪无定。原来这些已经是一种“回忆”。

    他也在蛰伏中。

    身手隐藏了,面目模糊了,他又再经历了一次焚书坑儒血流成河的惨剧——比任何一个中国人更早觉悟这只是“愚忠”。

    他情愿是个平淡而安静的老百姓,国不是他的国,君不是他的君,人海茫茫,他蒙天放,不过是个沦落的英雄。冷眼旁观兴衰起跌,人间正道是沧桑。

    岁月悠悠,长生不老又为了什么呢?

    ——他变得深藏不露,沉默寡言。

    为了一个缥缈的盟誓?

    微雨天。

    一辆辆日产旅游车,把游客送到兵马俑博物馆参观去。

    俑坑中,蒙天放已是个熟练的工人。穿一件长袖白恤衫,卷起了袖管,架了眼镜,剪了个平头,拿着小小的扫子,把崩塌俑像上的尘土扫开。长久地蹲着,坚毅的嘴唇一直紧抿。

    对面是个年岁较大的同志,拿着小扫小锉,干着同样的工作。他是个考古学家,大学教授,国家分配他来,便义无反顾地来了。

    老郑道:

    “领导很赞赏你,说一经小蒙修补过的头,就神了,活了。以后接头术都交给你了!”

    蒙天放一笑,无言。老郑又欷歔:

    “咦,你也修了十多年吧?我就显老了,眼睛快不行了。”

    不远处有个女同志一看手表:

    “小蒙、老郑,吃饭了!吃好了再修吧,又跑不掉的!”

    ——没有人明白他对同袍的感情。

    这时,一队日本的旅行团来参观了。队伍中有几个女孩,皮肤绯红,娇小玲珑,都是学生模样。正收了雨伞,在馆外拍照,叽叽呱呱的日语:

    “哗!真伟大!”

    “你看,原来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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