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音的脸绯红。
一个年轻的印刷工人哭丧着脸,闷闷不乐地来了。
“今天何以那么迟?”有人问。
“不要提了,我真命苦。”
大伙围上来。
“你不是奉父母之命去相亲吗?”
他带着哭音:
“兄弟们,可怜我要与一个陌生女子结成夫妇了——”
“恭喜恭喜!”
他木然地,自语,如同呻吟:
“我不想做‘丈夫’,这包袱太重了!”
看他的痛苦表情,一定联想到一个平凡贤淑的妇人,脂粉不施,不苟言笑,把热腾腾的汤吹凉,送到他跟前,侍候着。孩子爬在脚下,一个两个三个,丈夫不悦,妻子一把抱去,又打又骂,哇哇的哭声,惊破黄昏的霞彩。
他叹息一声。又一生了。
“唉——”
只见许仙也在叹息:
“唉——”
但,许仙的心事,是因为他在趑趄,好不好去找她?他的愿望飘飞在水面。
水面有小巧玲珑的彩灯,是青春好色的少年,给写上了芳名,放在水面,随着流向万花楼,妓女们一一拾起,争相调笑,过一个你追我逐的风花雪月夜。
许仙持着刻刀的手止住——
他见到我俩。
在一个意外的时辰。
他心念一动,她就出现了。
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下,最老实的人也敌不过此般诱惑。什么也扔下不顾,在同僚的目送下,他赶紧赴一个注定的约会。
许仙原来那么一本正经,德高望重,知书识礼,文质彬彬,但,他跳上我们的船儿。
“你们看,”大伙在诧异,“许仙这厮找到他的活观音了!哈哈哈!”
新月下的西湖,鼓乐声大作,都是游人玩赏助兴。
素贞道:
“船儿划到湖的那边去好吗?”
他忙不迭:
“好,越远越好,人越少越好。”
“多少人比较好?”她笑。
“只我们两个吧。”
素贞看看我:
“我们两个,还有小青。”
“——我不去了!”我道。
他十分自责:
“我只是一时口快说错。又怎会扔下你一人呢?快别小器了。”
小器?你去算一算,我与素贞相依为命有多久?如今你一个新人,成了新欢,还回头来说我“小器”?才不过三分颜色,便上了头脸,气得我:“我不去!”
许仙连忙过来作揖:
“小青,我说错了,请多多包涵,请与我们一道游湖去。”
“我不去。”
在唐代以前,民间活动只限白天,夜里常宵禁,闷得很。唐末五代以来,直至今日,宋室南渡后,夜市相当兴旺。坊巷市井,酒楼歌馆,常闹至四鼓后方靖,而到了五鼓,又有趁早市的人开张了,所以最热闹好玩的,便是在本朝。
但这些都不是我的娱乐。
三人仍是困囿在一样的瓜皮小艇上,我百感丛生。
舱口亦两条木板作凳。
时移世易,这一回,轮到他俩共坐一条,我坐一条。
几天之间,我沦为了素贞的次选。真叫人坐不住,便跑到船头上去。
并没有谁追出来招呼我。
船慢慢地,慢慢地沿苏堤流去,荷叶刚长出来,还很嫩,因是初长,分外用心,神秘而新鲜,容不得旁人惊扰,很自觉地细意暗展。
新月爬上中天,把黑色的湖照得冷冷亮亮,心意澄明。虫声如繁雨急落,发出它们也不了解的鸣叫。
我曾在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