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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看不起乞丐。

    如花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吧。她的本质是中国人的本质,她有与众不同之处,只是因为她红了。“永定!”她以手在我眼前一挥。见我这样定睛望着她沉思,心底不无得意——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吧。“让我告诉你一些‘手续’好不好?”

    “好好好。”我一迭连声答应。

    于是她教会我叫老举的例行手续,由发花笺至出毛巾、执寨厅、打水围、屈房……以至留宿。多烦琐,就像我等考试:幼稚园入学试、小一派位试、学能测验试、中三淘汰试、会考、大学入学试……我才不干。

    ——虽然所谓执寨厅,设响局,六国大封相的锣鼓喧天,歌姬清韵悠扬。饮客拾级登楼,三层楼的寮口嫂必恭必敬地迎迓,高呼“永定少到!”然后全寨妓女燕瘦环肥,一一奉为君王。但晚饭宵夜甜点烟酒打赏,还有什么“夹翅费”、“开果碟费”、“毛巾费”、“白水”之类贴士……连“床头金尽”四个字还未写完,我已壮士无颜。

    想不到塘西妓女有此等架势。真是课外常识。老师是不肯教的。

    阿楚在我俩谈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才到。

    因她迟来,如花不好把她讲过的从头说起,怕我闷。我把西瓜、点心递与阿楚,她又不怎么想吃。见我俩言笑晏晏,脸色不好看。

    如花对她说:

    “我今天漫无目的到处走,环境一点也不熟,马路上很热闹。我们那时根本没什么车,都是走路,或者坐手拉车。我在来来回回时被车撞到五六次,真恐慌。”

    “到了一九九七后,就不会那么恐慌了。”我只好这样说。

    “一九九七?这是什么暗号?关不关我们三八七七的事?”

    “你以为人人都学你拥有一个秘密号码?”阿楚没好气,“那是我们的大限。”

    “大限?”

    “是呀,那时我们一起穿旗袍、走路、坐手拉车、抽鸦片、认命。理想无法实现,只得寄情于恋爱。一切倒退五十年。你那时来才好呢,比较适应。”

    阿楚发了一轮牢骚,如花半句也不懂,她以为阿楚在嘲笑她的落后。

    “如花,”我连忙解释,“你不明白了。但凡不明白的,不问,没有损失。”

    她果然不问了。我只联想到,当年是否也有一个男人,背负着道德重担传统桎梏,又不愿她苦恼,所以说:“你不明白了。但凡不明白的,不问,没有损失。”然后她果然不问了——但遇三杯酒美,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在我无言之际,阿楚又把中心问题提出来:“你到过哪儿?”她惟一的兴趣,只是当侦探。

    “很多街道。譬如中环摆花街。当年十二少的居停已经拆了,变成一间快餐店,有很多人站在那里,十分匆忙地吃一些橙色酱汁和物件拌着白饭。”

    “那是鲜茄洋葱烩猪扒饭。”

    “哦,有这样的一种饭吗?听上去好像很丰富似的。”

    如花还想形容那饭,阿楚抢着说:“这是我们的民生。不过那饭,番茄不鲜,洋葱不嫩,猪扒不好吃。”

    听得阿楚对一个饭盒的诋毁,我忽然记想某食家之言:“苦瓜唔苦,辣椒不辣,男人唔咸,女人唔姣——最坏风水。”

    想归想,不敢泄漏半分笑意。我正色而问如花:

    “还去过哪些街道?”

    她再数算:

    “士丹利街三十八号,是一间摄影铺子;皇后大道中三八七号,没有七楼。皇后大道西的三八七号A,是一座公厕呢。还有轩尼诗道三十八号,卖衣服的,根本没七十七楼那么高,还有……”

    我们叫她明天再去碰,她环游港九不费力。

    “永定,那广告照样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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