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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星期天,大部分都休息。一些不休息的店铺,稍稍张了半扇门,里头有不知岁数的老人在扇着折扇,闲话家常。墙头有毛笔写了该店的货品名称:珠珀猴枣散、清花玉桂、金丝熊胆、老山琥珀、正龙涎香、箭炉麝香、公母犀角、金山牛黄、珍珠冰片……我完全不懂得是什么玩意。

    “喂,你找谁?”突然的声音问。

    我吓了一跳。

    始知我在这木门外,已不自觉地怔了好一会。定过神来,连忙谦恭地向这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说:

    “阿叔,你好,吃过饭了吗?”

    “什么事?”

    “——”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这儿是不是姓陈呀?”

    “不是。”

    “附近有没有哪间店的东主姓陈?”

    “问来干什么?”

    干什么?我只见里面有年迈的伙计在挑拣花旗参,花旗参摊在斗箩上,他们分类分大小,好样的拣在另一个小窝篮中。

    “——这样的,我祖父专营花旗参,以前在附近也有店铺。后来举家移民到——英国去。今次我回来,代他探访故旧,姓陈,叫……叫什么振邦……”我的谎言也算及格吧。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在思索,“姓陈的?三十几号一列以前好像是姓陈的,不过后来转卖了给人。其他我不知道,我们后生一辈不知道这么陈年的旧事。”

    不知道陈年旧事是对,但怎还称自己为“后生一辈”?这年头,男男女女都不服老。

    “谢谢。”

    别过这“后生一辈”,便往三十几号进军,莫不是三十八号?沿途,也见有海味店在起货,门前挂了牌子,专售象牙、蚌壳、虾米、腰果、燕窝、鱼翅、鲍鱼、海参、冬菇,竟还有鸭毛。鸭毛有什么用?

    然后我找到了。

    正正对着我的是一个大木牌,写着地基工程公司——对了,由三十号至四十二号A,一列店铺早已拆卸,现今是颓垣败瓦一片。“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于南北行逛了一会,不得要领。

    小巷中有一档摊子,在卖一些食品,我走过去,见到一堆堆黏黏腻腻的东西,问得是“糯米糍”。这种糯米糍是湿的、扁的。里头的馅是花生、豆沙、芝麻。看来是一种甚为古老也许有五十年历史的食品。我每款买了三个,预备给阿楚和如花作点心——我也学作一个周到的男人。

    回到家,才是下午。

    我开了啤酒,放了些音乐,昏昏沉沉的,猜想十二少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那时西装并不盛行,不过以堂堂南北行少东的身份,一定衣履煌然,不穿西装的时候,或长衫或短打,细花丝发暗字软缎。走起路来,浮浮薄薄。他的重量,是祖上传下来的重量,譬如钱,譬如店,譬如一个指腹为婚的妻子。根本他就毋须为自己铺路。他只以全副精神,去追踪如花的眼睛。他追踪她的眼睛。她追踪他的眼睛……

    昏昏沉沉中,我以为自己在塘西买醉。

    门铃响了,在这个琥珀色的黄昏。啊原来不过是我那住隔壁的热情过度的姊姊,捧来半个西瓜。

    “喂,怎么星期天也在家?”

    “我刚回来吧。”

    “阿楚又不陪你?你真没用。”

    “她挑了幻灯片给八卦周刊做封面,那是她的外快,要赶的。如今生意难做,大部分周刊连夜开工齐稿,空了十五个名字的位,等三两句侧写便付印。大家斗快出版。”

    “我不关心哪本周刊出得快,我只看不过你追女仔追得慢!”

    真烦。好像上帝一样,永远与世人同在。虽是独立门户各自为政,我姊姊因我一日未娶,一日以监护人、佣人、南宫夫人自居,矢志不渝——人人都有一个女人,为什么我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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