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邂逅
。起先只是无意地搭讪,可是阿明的态度叫他喜欢,王校长的故事也很有意思,有点像梦呓。倒不是陈卓然不相信它的真实性,而是那孩子自己不敢相信。他叙述的口气犹疑不定,表情且那么羞怯,红着脸,生怕听的人笑话他异想天开。陈卓然不由再次打量他,见他穿一件蓝卡其学生服,脚上一双松紧口黑布鞋,脸色白皙,眉目修长。心里将他比作三国里的赵云,因他有一种古意,不是他过去熟悉的人所具有。两人并肩骑在松软的落叶上,似乎同在世外。不知觉间,已在偌大个校园绕了一周,却不舍得分手。临近校门,两人都有些紧张,阿明又红了脸,都知道,只一步之间,便将分道扬镳。不料想,陈卓然一转车把,骑上贴墙的甬道,阿明跟随上去,又折进校园,方才松一口气。太阳高照,底下是两人的影,看上去,一般高的个头,就像兄弟俩。这两个人,来自不同的阶层和背景,在不同的际遇里各自领了新思想,对世界拓开新观念,为其时的邂逅作了铺垫准备。也不排斥有年轻人蒙昧的吸引力,但理性不是在生长吗?所以,他们已经有了自觉性。这样的邂逅,在某种程度上是出于选择。绕校园第二周的时候,他们互报了姓名,学校,年纪,住址,当然,还是由陈卓然先提议,阿明跟上。但陈卓然没有想到,仅是第二日,这个羞怯的孩子就来敲他的门了。
阿明远不是陈卓然谈话的对手,他并不具备,像陈卓然那样的思想武器。但在内心里,积蓄着许多无可名状的感性体验,自成一体。就是这,使他不怯于和陈卓然在一起。他们俩在一起,都是陈卓然说,他听。看起来好像陈卓然在向阿明宣讲,其实,陈卓然并不以为然。他觉得,这依然是一场对话,阿明是回应他的,只不过是以其他的方式。有一次,他说话的时候,阿明替他画了一幅肖像,第一眼,他不觉得是他,再一眼,认出来了。他的脸藏在铅灰色的笔触里,远远地看着自己。阿明不止画陈卓然,还画陈卓然的继父和大姑,画开电梯的老伯,从阳台上望下去如织的人群,车流,街对面密匝的房屋,屋顶上爬着的修补瓦片的男人——那是从一架望远镜里攫取的画面。这些素描速写,使陈卓然回到幼年时期,初来到这城市,日日趴在窗口看的,就是这街景。他发现,这街景并没什么大改变,虽然经受了大革命的洗涤。就好像,这城市还自有一种定律,兀自生存与生长。这大约就是阿明的回应吧!不是直接地针对,却是王顾左右而言他。那么,阿明呢,陈卓然的话他又有几分确切的理解呢?陈卓然的话里,充斥着如许大量的概念,扑面而来,他都懵了。可是他隐约地感觉到,那些概念里含着一种秩序,是可用来划分他的感情。可惜,不知是这里,还是那里,就差那么一点点,接不上。他还是常常想起王校长,听王校长说话,是那样的——就是说,当他说着的时候,心里某一处会亮起,可等他说毕,过一时,那一处又熄灭了。也是差那么一点点。王校长在哪里呢?幸好,幸好,有了个陈卓然,他是东一点,西一点,总也点不亮,却有着模糊的触觉。要说,他们两下里其实都隔膜着,隔膜着,他说他的,他应他的,于是乎,又形成一种默契。所以,他们在一起就不会感到无聊。不仅不无聊,他们相互间还会生出新鲜的好奇。阿明惊讶陈卓然能源源不断地生发他的论点,心想:看哪!他还能再说下去,再说下去,一直说下去!陈卓然则是为阿明的静默折服,他知道,倘若这孩子没有饱满的内心生活,是不可能如此恬静的。有时候,这种好奇又转化成一种自谦的形式,那就是,陈卓然觉着自己太聒噪,阿明想的是他会不会让陈卓然觉着闷了。于是呢,陈卓然克制着不说话,阿明开始絮叨,结果可想而知。双方不堪胜任,一阵尴尬之后,再把角色调换过来,各就各位。
他们共同为之间的友谊欣喜,这简直有些像爱情了。事实上,更像是孩童的结交,带着天真的感怀,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