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又一种户外
意的少年革命家所准备着。
小老大的客厅——所谓客厅,只是一种修辞性的说法,事实上,这里也是他的卧室,还是他和外婆的饭厅,但是,它又确有着客厅的意味,那就是社交集会的意味。它是一个社交场所,充斥着清谈的风气。和革命时期的清谈不同——还是拿陈卓然做代表,陈卓然的清谈是轩昂的,“雾月十八日”式,多少染着浮夸的激情,但是饱满啊!胸襟大啊!那欧式的长句子,无穷的装饰语,堆砌出一个壮美的辞藻宫殿。在这里的清谈,却是阴柔的,就像什么呢?就像楚辞,南昌头一回来到小老大的客厅,听见他念的屈原的《离骚》。再举几句为例,“少司命”:秋兰兮糜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是另一路的浮夸,绮糜的华丽的浮夸。两者都是空想,前者是空想白命救世主,后者是空想的慰藉。年轻人的头脑里,其实都有着无限的虚无,靠什么来填充?还是靠虚无填充,但这一回的虚无是有着形式的外壳,所以他们就又都成为形式主义者了。他们就这样以虚空来抵制生活的实质性,因生活的实质性是有压力的。而南昌却是一个例外,小老大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感觉到这个青年显然缺乏一种本能,就是压力来临时闪身让开,相反,他迎面而去。这也可以视作为勇气,但终究是危险的。
一日,南吕细看着小老大窗台下一株龟背,然后问道:为什么每一片叶子只能从前一片叶子的根部发出来?小老大说,这就是代和代的关系,无法僭越的继承关系。可是,南吕说,这样顺一边延伸过去,都失去平衡了。小老大解释,这是盆栽,要在地上,你就会看见,到某一个阶段,枝叶自己会着下根,形成独立的一株,事情先是倾斜倾斜,最终还是平衡,这就是大自然。南昌又问:这是不是宿命论呢?小老大看他一眼,觉得触动了青年的某一处内心,略停了停,他说:你知道龟背的叶片为什么破出这些穿孔?青年摇头说不知道,小老大告诉道:龟背是一种热带雨林的植物,那里的气候多是风雨骤来,像龟背这样阔大的叶子很容易受伤,于是,经过长时间的优胜劣汰,形成了叶片上的漏孔,穿风过雨,消解冲击力,保护了自己。青年看着小老大,认真听他说话。他的单睑长梢的眼睛,有着黑漆漆的眸子,神情十分专注,可是却差一点悟性,小老大心想。不过他却也有些喜欢这青年,喜欢他的认真。他知道,这一屋子的人,大约只有他是认真听自己说话的,虽然还是听不太懂,甚至,难免南辕北辙——这就是太过认真的缘故。小老大的话,是要靠悟性的。这青年是另一种思维方式,是靠“啃”的,蚂蚁啃骨头的“啃”。
他们后来又有一次谈到龟背叶子上的漏孔。这天,小兔子收到隔离审查的母亲送出来的一张字条,字条头一句是:好久不见,小兔子长高了吧——小兔子读到这里就哭了。恸哭一场,下午携女朋友去了南翔古漪园。人们在小老大客厅里调侃这事,南昌先不作声,后是说出两个字:轻浮。这口吻无疑和整个气氛不相谐,扫了大家的兴。南昌对至亲,政治,还有男女间的关系,认识和理解都是教条的,正因为教条,才会过于严肃。于是,无论是小兔子的哭,携女朋友出游,还是众人的笑谈,都使他心生反感。人们悻悻地散去,留下南昌一个人。南昌从来都是一个不谐和音,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要来这里,都影响了小老大客厅里的气氛。停了一会儿,南昌以为小老大会责备他,可是没有,小老大说起了龟背叶子上的缺口和滴孔。他说:小兔子就是龟背进化以后的叶子。这一回,南昌听懂了一点,他沉默一下说:这片叶子变得残破不全。小老大不禁在心里赞一声,他体会到这青年的思想的锐度。可是,他这么尖锐,除了伤自己,对谁有益处呢?静了一会儿,小老大说起了小兔子这个人。
小兔子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出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