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 我杀陈玉成(4)
小麻子就是陈玉成,太平天国的一个领袖。做领袖之前,便是瞎鹿与沈姓小寡妇那个生于瘟疫之中的麻儿子。几百年后成了精。小麻子一脸麻坑,不像其它英豪一样长得虎背熊腰,而长得有点像我──细长,瘦肩,小眼,说话有些张狂和不知好歹。据说洪秀全经常拍着他的脑瓜说:麻子,你还是年轻不懂事呀。就像曹成有时拍着我的脑瓜说我一样。麻子小的时候,我曾与他玩过一段时间,后来他长大闹革命去,我就一直没有见过。麻子小时随母姓,姓沉;我们一起去上小学,教师孟庆瑞给他起的学名叫沈小麻子。他的母亲沈姓小寡妇,河水暴涨时,常到河边来接我们。沉红颜薄命,但在我的记忆里,来河边接儿子时,唇上仍打着口红。麻子生于瘟疫之中,浑身上下,有一股瘴气,动不动就犯,弄得教室对面看不见人,大家捂着肚子咳。他的爹爹瞎鹿,是一个弹弦敲鼓走街卖唱的艺人。瞎鹿有一个师兄叫瞎河豚,长就一副火眼金睛,会看相,会看人,会看鬼,弄神捉鬼。一次到瞎鹿沈姓小寡妇家做客,看到小麻子,吓了一跳──连手中的筷子都吓掉了。等从地上捡起筷子,在衣襟上擦一擦,又接着夹盘子里的乌龟蛋时,夹了几下,都没夹起,反被乌龟蛋夹了筷子。瞎鹿见师兄见了一个小孩子吓得浑身哆嗦,支撑不住,十分不解;便问师兄看到了什么。瞎河豚这时汗都出来了,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叹气:
“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到。”
瞎鹿忙问:
“看到什么,看到什么,他不就是个麻子吗?”
瞎河豚直摇头,说:
“说破英雄惊煞人!”
瞎鹿也吃惊,用筷子指着小麻子背影:
“知道师兄火眼金睛,难道这孽障将来有什么发展吗?”
瞎河豚摇头,凑近瞎鹿眼睛说:
“哪里是发展,恕我直言,这小子浑身瘴气,一股邪烟,脸上麻子坑里个个是奸佞和阴谋。长大不是英雄,而是祸国殃民、连累父母的元凶!是希特勒!”
“啊!”
瞎鹿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瞎河豚问:
“小麻子生于何时?”
瞎鹿:
“生于瘟疫之中。”
瞎河豚拍着手说:
“这不结了,这不结了,生于瘟疫之中,将来对社会是不是一个瘟疫,也未可知!”
瞎河豚走后,瞎鹿整日坐卧不安。本来因为小麻子在瘟疫中师出无名,瞎鹿心里就不痛快;常当着他母亲沈姓小寡妇的面,吹起自己的那杆破唢吶,指东打西,指狗骂鸡;现在听说他是一个瘟疫,还要连累父母,心中更加烦恼。当初×小麻子时,他没沾边,落了个“王八”帽子;将来麻子成了社会瘟疫,连累人时,他又跑不掉。两头不占一头,世界不也太不公平了吗?于是整天气哼哼的,渐渐便起了除掉这孽障的念头。除了他,不单报了私仇,于国于民于社会的安定与繁荣、进步与发展,都是有利的。胆子渐渐便大了。只是碍着沈姓小寡妇,一时不好动手。小麻子虽然瘴气,但对母亲沈姓小寡妇却极为孝敬,大概是想瘟疫之中生下他不容易吧。于别人常乌烟瘴气,一到沈姓小寡妇面前,就变得清纯如水,像个小绵羊。给沉搔痒、捶背、捏脚、剪鼻毛、打小眼,什么都干。所以沉要打着口红到河边接他,如接一个多年不见的情人,其实母子俩分别刚一个早晨。当小麻子知道并非亲生父亲的瞎鹿对他怀恨在心时,瘴气在身的人,如何容忍得下?于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脸还脸、以鼻子还鼻子;不是不报,时间不到,时间一到,一定要报;父子俩关系处得很紧张。常为吃饭碗碰碗、睡觉床碰墙、放猪放羊撒尿拉屎诸多琐事闹矛盾。先是争吵,后是滚到一起厮打。当然,小麻子人小,瞎鹿人大,瞎鹿常打败小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