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将阳台用铝合金窗封起来了。封阳台的正是那些阳光被挡住的人家,铝合金窗使他们各家的阳台变得美观了。而另外一些人家在装修,或铺木块地板或对四壁进行喷涂,邻居们见了他一如既往地亲切点头、微笑、主动打招呼,却没有一个人询问他起诉的事。这曾使他心中有几分纳闷儿,但仅仅纳闷而已,并没将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敏感地有机地联系起来想过。
谜底是由妻子揭开的。
有一天他下班刚进家门,妻子将他扯到小屋里悄悄说,“你知道别人家为什么都封起阳台来了么?是房地产公司免费替封的,室内装修的人家,也得了房地产公司的赔偿款,少则一而千,多则五六千。不要钱想要物的人家,房地产公司给换了冰箱,或买了微波炉送上门。听说房地产公司原本是预备下了一笔赔偿款的,有十多万元钱呢!赔偿也肯定有咱家的份儿,你说咱家要钱还是要物呢?”
妻子的话使他当时呆住了。
前一天他还去法院催促立案来着。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熬了几个夜晚呕心沥血反复修改多次并花钱打印了的诉讼状,其实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代表性可言。分明的,邻局们已暗中与那家房地产公司达成了解决矛盾的种种协议,而且,要求都获得了不同方式的满足。可想而知,他们在力争条件的满足之时,一定都还曾以打官司相要挟过,却没有一个人预先告诉他这一点。甚至在他们的条件已经获得满足之后,也“忘记”通知他打官司的事可以终止。
我被出卖了——这一种意识像误食了一大口芥茉的感觉。吐已经晚了,芥茉被唾液所稀释,大部分咽下去了,其辣直冲脑顶。他顿觉血脉喷张,两眼出泪、鼻孔里仿佛要往外冒烟冒火。
妻子见他那样子异常,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他说:“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
妻子从她自己头上扯下根头发,两指捏着递向他:“拿着。捅桶鼻孔,一痒,喷嚏就打出来了。”
“不用!”
他生气地将妻子的手从眼前拨开。
“你这人,我白扯下了一根头发!”妻子一边将那根长头发往自己子指上绕,一边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这次我拿主意,咱们要钱!顶数咱家的阳光被遮挡的多,少于三千不行!要来了,先凑足钱给儿子买电脑!他许多同学家都有电脑,他却还没摸过电脑呢。儿子懂事不提,咱们做父母的不能不替他想到!”
他一屈服坐在单人床上,继续发呆。
“你倒是说话呀!”
“买电脑急什么?我厂里不是还要发给我五千元奖金么?”
“可……谁知道哪年哪月才破得了案?反正这事儿我作主,你去办,过几天我向你要三千元钱!”
妻子说完,离开小屋,走到大屋去,向儿子讨好。“儿子,儿子,妈告诉你件好事儿!咱家将获得房地产公司的一笔补偿,少说也是三千元!过几天就能替你把电脑买回家来了!……”
听看妻子的话,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大口地猛吸。他平生第一次想破口大骂,骂那些曾两次当面对他说尽赞美话语的男人和女人……
那一天夜里他失眠了。是单枪匹马地和房地产公司打官司,还是不要那三千元钱了、当成一次人生的教训忍了?如果是代表众邻居打官司,他自忖有七分打赢的信心;如果单枪匹马,那么七分信心就只剩下三分了,阳光何价?这是没法儿换算的。再说对方有齐备的手续,阳光又是从大前提上讲应该共享的,曾照进谁家的,并不意味谁家就有垄断权。打官司就得请律师,即使打赢了,估计三千元也刚够付律师费的。又估计那家房地产公司显然已经恨上了他,采取的分明是团结一大片,孤立他一家的策略。对方也显然早已做好了法庭上见的种种部署,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