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天,暖气是早已经来了。元旦已经过去,春节就要到了。
今天他躺在大屋的床上休病假。确切地说不是休病假,而是疗养公伤。其实疗养公伤也不算说得很确切。因为他的伤不是在单位造成的,而是在离家不远的街拐角造成的。也不是在工作时间内造成的,而是在公休日造成的。
那一天是星期六,上午十点多钟,他推着坏了闸的自行车到街拐角去修,迎面碰上一个戴墨镜穿夹克衫的青年。
对方彬彬有礼地拦住他,彬彬有礼地问:“您是不是姓王?”
他说是,我姓王。
“你就县王君生先生吧?”
他点头,谦虚地说不必称先生。
对方笑了。
他也笑了。笑着反问:“您是……”
对方笑着从兜里抽出了右手。手上戴着金属撑子。就是黑帮电影里打手打人的那一种。他在家里看过些黑帮电影的录相带,对那玩艺儿并不眼生。
“对训你这个王八蛋!”
他刚意识到情形有点儿不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防范的反应,额头上已挨了重重一击,倒在地上。
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了两个家伙,他们一并用穿着皮鞋的脚踢他,踢得他刚从地上支撑起身又倒下去,刚从地上支撑起身又倒下去……
他没喊叫求救,四十六岁的他,一向是个老好人,并不曾得罪过谁,也平生第一次遭到殴打。所以他的嘴还根本不习惯喊叫出求救的话语,他完全是在一声不吭地遭受着殴打。当然,也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更谈不上反击了……
他住了半个多月医院。肋骨折了两根,眉骨那儿缝了几针。额上也缝了几针,耳朵险些被撕下来,缝了十来针,脸肯定是要落疤的,万幸的是眼睛丝毫也没受伤。
在他住院期间妻子报案了。公安人员曾到医院当面向他取证,又经过一番调查,初步断定是由于他领导厂里的“打假小组”参预端了几处“制造”假酱油的黑窝点,因而遭到对方的报复。
厂里的人也都这么认为,所以将他的受伤视为“严重公伤”,不但全额报销医药费,而且多次派人慰问。如果他挨打真和“打假”有关,那也的确是全厂最严重的一次公伤事件,厂里的另几位头头们经过讨论,一致决定颁发给他五千元奖金。不过案子还没破,打他的三个家伙还没逮着。究竟是不是因公遭到报复,最终要等那三个家伙被逮着了,招供了,才能开全厂表彰会,才能颁发奖金给他。尽管从各方面分析都是没什么疑问的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全厂表彰会开了,奖金也颁发给他了,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他自己和别人不是都会陷入被动,笑柄流传么?
本市新闻界不知怎么也获悉了这件事儿。报社的、电台的、电视台的记者都曾到医院去采访过他,搅得他别提有多烦。真相还没最终大白呢,他有什么可对他们说的呀!可他们都执意在采访,说那叫“超前新闻”。如果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压下就是。一旦逮着案犯,真相果然,采访可以最及时地推出……
回到家里疗养这几天情形好多了,不受记者们的滋扰了。额上的和眉上的伤已封口了,拆线了。留下的两道疤都在一边,而且太近,也就相当明显。好在已经是四十六岁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不存在影响找对象的问题。两肋却仍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医生说迈五十岁的人了,骨头接茬愈合得慢,晚点儿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妻子终于还是下岗了。但她单位的领导说,在她重新找到工作以前,仍享受商场正式在岗职工的一切待遇。因为她的丈夫可能是“打假”英模啊!对可能是“打假”英模的男人的妻子,当然应该予以特殊的照顾。尽管他还仅仅“可能是”。但万一真是,在他卧床养病期间,竟然对他的妻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