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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
一个德国,一个日本,曾是这地球上最善于创造现代的种种‘主义’的人。过去了‘纳粹主义’和‘武士道精神’,它们对种种‘主义’也就是对信仰的创造性终于疲软了。慕尼黑最大的啤酒店里,常有几百人在一起喝啤酒。有一天我也在那里喝啤酒。我突发奇想,打算问一百个人,他们信仰什么?我那么做了。一半左右人信仰上帝。多数是中老年人。而另一半年轻和较年轻的人,几乎全都坦然他们并无什么信仰。问我人为什么非要有一种信仰?为什么非要追求一种信仰?竟问得我答不上来……”

    我也呷了一口茶,尽量耐着性子听……

    “翟子卿这个人很值得研究。许多人没信仰不觉得缺少什么。许多人丧失了信仰也不觉得丧失了什么。正如我在慕尼黑问过的那些德国人,没有了信仰或丧失了信仰,并不影响他们快快乐乐地喝啤酒,无忧无虑地生活。还有许多人,已因为丧失了信仰摆脱了信仰,才更加活得精精神神潇潇洒洒有滋有味儿。但对另一种人就不行。他们仿佛没有信仰就活不了。起码是活得营养不良似的。没有信仰,他们就会从现实中抓住什么替代物,想象成是信仰。大猩猩丢了崽子就会发怒,就会痛苦嚎叫。但饲养员扔给它一个布娃娃,它往往就会爱那布娃娃。想象成是自己的崽子。翟子卿便是这么一个人。可是如今你叫他信仰什么?上帝或耶稣?或像你刚才回答的——民主与科学?都是很具体的信仰。但都很抽象。好比你必须扔给丢了崽子的大猩猩一个实在之物。并且,在现实中,真正虔诚的种种主义的信徒已很少。比信气功的人少多了。翟子卿是这样一种人,第一他得信仰什么。第二,他得看到,他所信仰的,乃有着亿万和他一样的信仰者。第三,在这个前提之下,他要求自己是最虔诚的一个。你说,在中国,在目前,他除了牢牢抓住钱这种一切实在之物中最实在的替代物,究竟还能抓住什么别的东西?……据说他童年、少年和青年时期,是不是常有迷津于某种目标的心理倾向?……”

    “你……怎么知道?……”

    我回忆起了他当年的作家梦和大学梦……

    “我是干什么的嘛!这用不着和他深谈。”

    对方十分得意起来。

    我终于按捺不住,矜持地问:“我此次回来,去过他家,可……他家搬了……”

    “唔?搬了?搬哪儿去了?”

    “我也正想问你呢。”

    “是啊是啊。你也正想问我呢。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你上次走后,我们好像又见了一面。让我回忆回忆……对,是又见过一面。过年前后,他来拜年。当时我还挺纳闷儿,他这个人,怎么给我拜起年来了?这茶,就是他带给我的。茶是上等名茶。不过是红茶。我不太习惯喝红茶。家里也没人喜欢喝。反正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将就着喝吧……”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还听人说,他老母亲死了……他妻子也死了……”

    “唔?……”

    “我以为,能从你这儿了解到些什么……”

    “我倒没听人说过。我没工夫总想到他……死了?都死了?这……简直太……太他妈的绝妙啦!……”

    博士站了起来。在不宽敞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显出又兴奋又踌躇志满的样子:“我正在写一篇关于中国新生资产阶级的论文,独辟蹊径,打算将心理学和东方神秘主义,比方宿命论,因果论什么的结合起来……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可以打电话证实……”

    于是他抓起电话就拨……

    “阮桑吗?我是青平啊!喂,听着,我希望你能证实一下——翟子卿的老母亲和妻子,是不是都死了?唔,唔,唔唔!这确切与否对我很重要,以后再告诉你……”

    放下电话,他显得更加兴奋。脸上兴奋得红光焕发搓着双手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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