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的时候,想见都见不着,算怎么回事呢?大娘已经又十来天没见着他个影儿了!今天是因为你,他才稳下心在家老老实实等着。我还能当他几年的娘呵!一二十年后,大娘早没了,还扯什么穷啊富啊的呢?……”
子卿母亲的话,说得我也不免伤感起来,竟顿时同情起她老人家来。
子卿却在那间屋朝这间屋探过身,召我:“来来来,咱俩这屋聊。我娘是得了絮叨症,只要来个人,抓住人家的手,就絮叨起来没完,也不管别人烦不烦!……”
我说:“我不烦,我不烦,我爱跟大娘聊聊家常嗑儿。”
子卿走过来,不由分说,将我扯到那间屋里去了。
那间屋也很宽绰。贴墙有一个巨大的鱼缸。里面养着些巨大的热带鱼。有种鱼我第一次见到,问子卿那是什么鱼。子卿说是银龙鱼。名贵得很。他鱼缸里那一对儿,是三年前八千多元买的。我不禁咂舌。说八千多元,差不多可以买一台“画王”电视机了。子卿说他买的还算便宜。三年前,上好的有三四万一对儿的呢。又说它们生的小鱼也很值钱。这城市里许多喜欢鱼倒卖鱼的人家,都是靠他卖给他们的鱼苗繁殖的。几乎可以说是他为这座城市引入了一个新的观赏鱼品种。有些倒卖观赏鱼的人,等于是他“扶贫”起来的。他说这些话时,表情相当自得。看他那意思,两条“银龙”,似乎早已为他“创收”不止八千元的三四倍了。它们都已长到快一尺长了。与其他几种我见过的观赏鱼相比,尤其显得鱼中老贵族似的,在鱼缸里游得别提有多自在。我不知供观赏的鱼究竟还有多大的。反正就我所见到的而言,它们真是够大的了。至于那框架镀成金色的鱼缸,除了水族馆里的,我也没见过谁家有三米长一米半高的。它的占地面积,折算起来,比得上我家的厨房了。可不吗,我家的厨房,也不过才三米多……
和鱼缸相对的一面墙,是一排书橱。从烫金或烫银的精装书脊,看出至少全部书的四分之一是豪华本。其中又有不少是典类。从《西方思想宝库》到《唐诗鉴赏辞典》、《文学导论》、《文学辞典》、《中国著名文学史学家辞典》、、《禁书大观》等等。我有的,书橱里有。我早想有而不可得的,书橱里也有。其余古今中外书籍,皆用有光泽的白纸包皮,书脊上用隶书体毛笔字写出书名。我问子卿究竟是用什么纸包的书皮?他说是用挂历的反面儿包的。我问他还有时间看书吗?他说哪里还有什么时间看书!不过是喜欢买书藏书罢了。说小时候喜欢书,买不起。如今什么书都买得起了,不买则觉得对不起自己似的。尽管买了也没时间看。说不过是圆了自己小时候爱书的梦而已。在正中那排书橱的最上一格,展开陈列着他小学和中学时获得的一切荣誉证书。当年那个时代就是一个又穷又寒酸的时代,那些证书的制作也非常粗糙。与那些精装的豪华的书典同置一橱,仿佛将两个时代拼凑在了一起。仿佛它们能加以证明的,并非它们主人的什么光荣,而是它们自身的某种“古董”价值似的。我忆起了子卿下乡前对他母亲千叮万嘱的情形。它们仿佛尤其在证明着当年一个穷孩子的母亲的责任感似的……
我站在书橱前,满腹沧桑地说:“大娘真是有心人,你当年嘱咐大娘替你保存着,没想到大娘就居然替你保存下来了!”
子卿说:“我下乡后,我娘就把它们缝在枕头里了。夜夜枕着睡觉,能丢吗?”
我说:“缝在枕头里枕着睡觉,那多硬啊!”
子卿说:“是啊。我娘的颈椎病,就是这么落下的。如今还没治好。哪哪儿的医生都说,人老了,骨质也太老了,治不好了。”
我发现,在陈列着那些证书的下一格,在几位当代中国小说家的著作中,竟有我的十几本小说集或单行本儿。我立刻将目光移开,望向鱼缸。心里一时困惑,不知子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