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姐你虽然杀了人,你仍是我卓哥爱的姐!我卓哥的罪,只有来世赎,姐的情爱,也只有来世报了!……”
小琴扭动着身躯断断续续地说:“弟……快,快……好弟,姐……求你!……帮姐……快死!姐身子里……烧得受不了啦!好弟,快帮姐死呀!……”
那卓哥用衣袖擦了擦泪眼,目光四处寻找,瞥见了磨盘上昨天修磨的凿子。他将它抓在手里了……
紧紧闭着双眼的卓哥的媳妇,耳中听到他们所说的最后的两句话是:
“姐,你闭上眼睛。要不,弟下不了手……”
“好弟,快,快,姐已经闭上眼睛了!姐在阴间……等你!……”
其后磨房内死寂无声了。
等她睁眼时,已被卓哥从门前拽开了。
卓哥拎着准备上山打石头的大锤出现在村人们面前。
村人们顿时肃静了。
他谁也不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走到那碑前,高高抡起大锤,狠狠一锤砸下!
那石碑铿然断下一截……
卓哥抛了大锤,回到磨房里,将小琴抱起抱进屋里,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上了床,搂着她躺下了……
天黑了,紫薇村里,灯光闪耀,成行成片,亮若星汉。这使三十年后的卓哥,不由惊诧万分。三十年弹指间,紫薇村又发生过种种的故事,中国也发生了沧桑巨变,但却都是不为他所知的,也是对他这个人毫无影响的。当年那个“祥子”似的乡下青年的好年华和好容貌,早已被监禁的漫长日子从他身上一层层一部分一部分地剥蚀去了。如同三十年前的紫薇河的流水,一去不复返了……
他是无可奈何地老了。
他想寻找到当年红磨房前那块碑,却没找到。连埋在地里那半截也不知去向了。
然而他并不是回来看那块碑的,也不是回来凭吊他的红磨房的遗址的。更不是回紫薇村来寻根怀旧的。他回来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想给父母的坟培培土,二是想给小琴的坟培培土。父母的坟已经不见了,那儿成了一片水泥场地。而且,建了一座加油站。分明的,那一片水泥场地乃是停车场。能容几十辆车。难道紫薇村常会有许多车开来吗?开到这儿来干什么呢?他困惑极了。小琴的坟也不见了。当年,他被铐走推上警车之前,曾请求亲自挖个坑,将小琴埋了。这请求被答应了,但是他没来得及挖深,也没来得及埋成坟状。只不过等于将她匆匆用土盖上罢了。却记得非常清楚,就在离红磨房五百多步远的地方,更确切地说,埋在他开辟的菜园子里。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记错的。三十年来,那地方一次次总入他的梦啊!但那儿现在却是一座无窗的从墙到顶砌成拱形的大房子了。对扇的门上落着一把大锁,似乎是一处储备着什么重要物资的仓库,四周树木成阴。那些树显然是从紫薇山上移栽在那儿的。因为每一棵树的根部,都塌陷出移栽时挖的坑痕……
既寻找不到父母的坟,也寻找不到小琴的坟,他的心情非常失落,也非常沮丧。
从紫薇村灯光最稠密处,隐隐传来了歌唱声:
若你爱他我成全
我信爱情也信缘
你俩既有缘
我祝福你的爱恋……
在他三十年的监禁生涯中,后七八年知道中国有电视了。而且集体看过几次。后三四年知道什么叫“卡拉OK”了,而且从电视里听过。
他望着最稠密的那片灯光,又惊诧于紫薇村也有供人唱“卡拉OK”的时髦地方了……
入夜,当村中的最后一盏灯灭了时,他蜷在红磨房的废墟上睡着了……
他是被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扰醒的。天已大亮。一个明媚的艳阳天。停车场上已经快停满了车。一双双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