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再接着演奏,他则会循声望着请求者清清楚楚地说出两个字是:“下次。”
倘请求者继续请求:“那么再演奏一曲,就一曲!”
他说的还是那两个字:“下次。”
他望着对方的目光,流露着对人家的请求的无比尊重。甚至,包含着几分感谢的意味。
但他那两字之答的语气,却又是那么的断然。
他每次都亲自将最后一件乐器放入盒中,接着一步迈下演奏“台”,径直走到坐过的坐位那儿,先围上围脖,然后一边穿棉衣一边往外走。如果不是在冬季,坐过的坐位那儿没有什么衣物,那么他便直接往门外走……
说他演奏乐器那地方是“台”,也夸张了。那不过是一处砌成圆形的,高出地面一尺左右的地方。所不同的是,酒吧的地面是大理石的,那个“台”上却铺了块纯毛地毯。“台”上惟一的一把椅子,才是专供他坐的。无论酒吧的服务员姑娘,还是客人,谁都知道那把椅子是专供他坐的,从没人擅自坐过它。倘竟有人不知道这一点,比如第一次到“伊人酒吧”来的人,见没有椅子可坐了,想要搬那一把椅子的话,服务员小俊或小婉就会阻止道:“对不起,您不能坐这一把椅子。请稍等,我们立刻给您安排一把椅子。”
酒吧的服务员姑娘们,没有一个和他多说过什么别的话。她们背地里都认为他是一个怪人。并且因为他怪,都有几分怕他。她们并不崇拜他,因为他毕竟不是“星”级和“腕”级的人物。既非“星”,也非“腕”,会演奏再多种乐器,那也是白会!“说到底还是水平低!水平要是高点儿,会一种也能成大师,起码成为演奏家!”——她们曾如此这般地议论过他。言下之意是,就他那水平,还差的远哪!在她们看来,他和她们是同一类人,都是老板娘花钱雇的嘛。只不过他比她们从老板娘那儿挣的多罢了。究竟多多少,她们就不清楚了。不知道也好,就那么个让人难以接近的怪人,隔三差五地来酒吧演奏上那么一个多小时,要是每月从老板娘那儿挣的钱是自己的好几倍,自己内心里还会不平衡呢!——她们都如是想。
而他,也从不和她们中谁多搭讪,更从不跟她们中谁拉近乎。
老板娘秦岑对他的态度相当冷淡。他来了,她若正巧看见了,也从不打招呼。仅仅是看见了一眼而已。随之立刻将目光转移向别处,该亲自招待谁接着亲自招待谁。他演奏完了,要走了,她也不太关注他,任他自去。在他演奏时,她就谁都不亲自招待了。她会斜靠着吧台的柱子,一条手臂平伸在吧台上,连每一根手指都伸直着,微微仰起下颏,就那种样子全神贯注地听。像他全神贯注地演奏一样。那时有空坐位她也不坐,会一直站着听完。仿佛宁愿站着听。仿佛听乐器演奏这一件事,本就是应该站着听到底的事。一个多小时内,她依柱而立的姿势从不改变。只有平伸在吧台上的那条手臂,会放下来,背在身后片刻。那时,即使有熟客进门,即使她看见了,也是从不打招呼的,更不会迎上前去……
“咱们老板娘也有点儿怪,既然那么喜欢听他演奏,为什么又对他挺冷淡的呢?为什么偏不对他亲热点儿呢?……”
服务员姑娘中,有人曾大惑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老板娘和他是什么关系?从法律常识上讲,是资方和劳方的关系,是一种雇佣的关系。这永远都是一种矛盾的关系。矛盾的关系就不能反而变亲热了,变亲热了就必然会节外生枝,必然会使关系变得复杂……”
她们中也有人诲人不倦……
客人们也都觉得他有点儿怪。但他们同时又认为,一个人竟会演奏那么多种乐器,怎么要求也应该算是一个有音乐才华的人了。其实,在乐器欣赏方面,一般人的耳朵,与具有专业欣赏水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