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样狼狈,桌子上蹲着长城牌电扇,刚买了一礼拜就坏了。得抽时间去修修。他想。里屋外墙角漏雨,得跟房管所的人打个招呼。是买黑白电视机还是买彩电,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委托商行有十二英寸的,只要二百三十块钱,一个人看也挺合适的。不过,他现在已经适应了没电视的生活,不看电视也没什么。他也许更需要一台洗衣机。他不爱洗衣服,但不得不洗。他不洗罗大妈就要帮助洗,这是很过意不去的事。如果房管所的人不来,他得自己动手修房子,雨水越来越大,不修墙皮非湿塌了不可。找谁帮忙呢?需要办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需要认真对待。他已经学会照料自己。刚刚解教时的无所适从感觉正在彻底消失。明天干什么?
早上跑步。上午交税,到批发公司看货。中午在东四吃炒疙瘩,吃完到玉清池澡堂洗澡剃头。下午修电扇,买一本《大千世界》或《蓝盾》。晚饭自己做,六点半到东大桥025号摊位、十点半回家睡觉。
他对明天干什么知道得清清楚楚。明天没什么可怕的。一个又一个明天使他变得成熟,他把明天一个又一个地打发掉。他不怕它们,可也谈不上喜次。归根到底,大多数日子是没什么趣味的。
看看街上热得没处躲没处藏的人群就知道了。听听丈夫和妻子咬牙切齿相互咒骂的声音就知道了。这就是生活。
明天很少有别的样子。
八月的一个黄昏,有雨。李慧泉没有出摊。雷阵雨过去以后才八点多钟,天气报凉快,他翻翻晚报夹缝,决定到朝阳工人俱乐部看场电影。那儿的小卖部卖一种很好喝的自制的冷饮。片名《审判者》,没看过也没听说过。
到俱乐部才知道是叙利亚的片子。票卖光了,但售票厅前围着不少人。票价三角五,人群里有人卖六角和八角,爪子里电影票一叠一叠的。他买了一张。上一场没散,他蹲在便道里侧抽烟。人脚和人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水泥砖和柏油路上的雨迹闪着亮晶晶的黄斑。很好的夏夜。
他看见了马义甫。他是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
quot;你要不要?想看不想看?嫌贵您一边凉快去!quot;
马义甫的虎牙龇在唇外,样子很丑。右眉上的痛子像盯着一只大甲虫似的,仿佛在随着傲慢的语音缓缓爬动。人是更瘦了。
quot;刷子!quot;
马义甫想把票掖好,来不及了,很尴尬地颠过来。
quot;你怎么来了?quot;
quot;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又干上了?quot;
quot;没法说……你带烟了么?几点了?……我下班就来了,晚饭还没吃呢……quot;
quot;活该!quot;
李慧泉把烟递治他。马义甫点上一支,又抽出几支塞在衬衣口袋里。
quot;又缺钱花了吧?quot;
quot;没法说.说它干嘛!quot;
quot;十一就结婚。现在还搂钱,太紧了,你不能把日子往后推推?quot;
quot;已经……推了……quot;
quot;你瘦了。quot;
quot;我快死了,你买卖好么?我手里没东西,不好意思去看你,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我以后……一定还你。quot;quot;去你妈的!谁让你还了?quot;quot;不合适……quot;quot;快卖,把我这张也卖喽,你剩两张挨着的,咱俩一块儿进去看。quot;
quot;你一人看吧。这票得耗到开演,越拖越能卖好价。有的骚娘们儿就喜欢人家在电影院里摸她亲她,比公园有味儿多了……quot;马义甫故意抬高嗓门,其他票贩子都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