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儿壮一点不这么哆嗦这么……怕。
塑料底的棉鞋一走一滑,很想此时有人出来主持讲和,可围观的小孩都不吭声都不是真哥儿们。我想振作一点,既然来了,跑,又丢不起这人——就表现好一点。
为什么血还不热脑子还不空白?听说这是杀人时应有的状态就像噩耗传来人一下昏倒——这才扛得过去这才什么手都敢下挨了枪子也不觉得疼。
非但血不热脑子不翻篇儿,反而手脚冰凉更激烈地念头丛生像冰块一样清醒,高洋高晋迎面跑过来,自己也加快脚步一下冲到高洋身后,抡起棍子打向他脑袋仍一刻不停地想:不能打后脑勺那太薄不能打天灵盖那会把人汀傻不能打脸那会破相……食堂门前的人全不见了,地上只剩下稀稀拉拉几只盆。
方枪枪用足力气抡将一棍起来,落在高洋头上软绵绵的或可说降落在他棉帽子上,高洋漠然回头,我先惊了想的是冲人却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冰上。我坐在低处眼看着高晋一棍子噗地打在方超胳膊上方超立刻丢了棍子手捂疼处嘶嘶倒吸凉气作忍痛不禁状。
战斗就这么结束了比我盼望得还要快。食堂开始卖熟肉了,大家都急急忙拣起盆冲进食堂回到队中。里面已是人声鼎沸队形大乱人人伸手指着柜台内一盆盆酱油色的肉。方超捂着胳膊一边吸气一边招呼高晋高洋还排在我们前面。
黑亮的肉皮一刀划开里面一片粉嫩砧板上喀嚓喀嚓一片刀响战士十指油汪汪一手拿肉一手抓秤盘子。
十分羞愧,自知那一跌主观上是故意,看似不留神一滑,实际是想跑又觉得丢人干脆坐地上。这时血热了,心跳上太阳穴脑子也空白了,情绪上是无地自容,感觉上是一阵阵劫后无恙的狂喜。
一边走一边挑着瘦猪肉吃,冰凉且其香无比。张宁生张燕生哥儿俩横在马路上,见朋友过来就狗熊一样拱手相求:就一口。真心舍不得又不好显得小气于是停住不动一脸受了伤害的表情。你怎么这么抠啊爪子伸进别人盆还理直气壮批评别人。午后下楼,哥儿俩还在路上,吃饱之后懒洋洋的样子,嘴上一层油一人把着一棵树往树干上抹手,不停放屁,熏了一片雪地,麻雀都不往他们旁边落。
这一天发观自己不是自己的主人,这比知道自己是脆弱的动物还要伤心。不管自己想要多么坚强,身体根本不买账,怕疼、怕遭罪、自动回避冲突。那也是一种古老的本能,当皮肉之苦将要降临时,它立刻机灵、主动、无比执拗地提醒我:没有比这再不值的了。这,说来有些神奇,它是有意志的,袼守自己隐秘的原则,日后,屡屡发现当身在一些两难关头一时糊涂准备豁出去时,身体都会不顾面子当即制止我喀哒掉了链子,用刁德一的话说:这个队伍是你当家可是皇军要当你的家。我也不想称其为心灵,我不能十分肯定心灵是完全独立操作的,没在后天受过影响,而它——身体、百分之百是先天的,特立独行,甚至连我本人也无法左右它,它只对自己负责,珍重自己的皮、肉、血管、神经和细胞,狂热追求舒适安然。一遇侵犯,哪怕是我施加的,它也抵制、不服从爱谁谁谁。
很多时候,不知道何去何从,它终结了我的犹豫。有时感到绝望,它也无动于衷挟持着我继续庸常生活能感到它带着我走。这个东西永远坚定,旗帜鲜明,轻易粉碎种种热烈不着边际的想法。
不晓得它算不算那个世人老说的人性,似乎也不是很准,没那么可塑,具有明确的善恶取向,往往一般它处于和一切自外道德的对立状态。
一向也不太接受神性的存在,总认为迹近天方夜谭,雪泥鸿爪,无处可寻。
有说法曾令我心疑,虽然那听上去像是诡辩:上帝在你的心里。想来想去仍不能往那边想当然那个有自由意志、我行我素的强大能力是神。它只是存在、行动、从不见诸思想,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