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妇女生活.2
面谈话,为的是避开简少贞警觉的耳朵。简少芬的眼神是躲躲闪闪的,说话也总是绕开正题,这使顾雅仙有点气恼,顾雅仙拍着大腿说,我拿你这样的人真是没办法,你既然不表态就算了吧,就当我这一片热心肠是狗屎,就当我是狗捉老鼠多管闲事吧。
简少芬被顾雅仙激将了一番,终于吐出了实话。简少芬低下头慢吞吞地说,他人挺好,也挺老实的。那不就行了?顾雅仙笑起来,压低了嗓音说,那就选日子再见一次面?不要见了。简少芬的表情倏而变得很痛苦,她说,我已经这样过了大半辈子了,就这样凑合下去吧。不行,你能过下去我还看不下去。顾雅仙激愤地摇着头,她朝楼梯上瞟了一眼,少芬,你怎么这样傻?你就甘心一辈子做她的使唤丫头?她愿意受苦不说她了,可她凭什么拽着你一起受这份苦?
你们都误会了。简少芬的眼睛里已经沁出泪影,她扭过身子朝楼梯上迈了一步,仍然是低声地说,我也不光为了我姐姐,主要是我自己害怕,我从小就害怕男人。少芬你错了。顾雅仙又暧昧地笑起来,她说,我还就觉得男人最好弄,男人一点不用怕,男人都觉得女人可怕呢。简少芬往楼梯上跨第二步的时候衣角被顾雅仙抓住了,顾雅仙朝她专注地看了一会儿说,礼拜天在群众公园再见次面,好不好?简少芬站在楼梯上发怔,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被拽的衣角,最后她给顾雅仙丢下至关重要的一句话,那就再见一次面吧。而顾雅仙当时就预感到这回的媒人又做成功了,她很惊喜,尽管她已经无数次地充当过这个角色。梅雨季好像快要过去了,雨水一天天地稀落,阳光则一天天地强硬起来。窗外的蝉声从早晨聒噪到夜晚,使凝滞的空气陡增了一份炎热,也使窗外的人陡增了一份烦闷的心情。到太阳落山的时候打开临街的楼窗,可以看见香椿树街头已经出现了乘凉的人群和形形色色的卧具。
酱园的楼上闷热无比,从天井的那些旧酱缸里孳生的蚊子穿过残破的窗纱,绕着白炽灯泡混乱地飞旋着,简少芬只好早早地就点燃起蚊香,就在点燃蚊香的一刹那间,简少芬鼓起了非凡的勇气,将一个艰难的话题向姐姐和盘托出。简少贞起初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像细针一样盯紧了妹妹的脸,忽而闪亮,忽而又黯淡下去。她一直在听,等到妹妹终于说不下去了,她拧过身子,对着窗外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么说是二婚头,你要做他的填房?
他人好,又老实又有文化,我就图这些。
这么个人你也要嫁?他人好。简少芬几乎要哭出来,她嗫嚅着说,再说我也没有资格去挑挑拣拣了。你就这么着急要嫁人?
什么叫着急?你说这话就昧了良心了。简少芬突然呜呜地哭起来,她跪在地板上,用手拍打着地板,边哭边说,我40几岁的人了,你还说我着急,你怎么还说我着急?我要着急早就嫁了,何苦陪着你过这种没滋没味的日子?那你就去嫁吧,我不要你陪,我从来没让你陪。简少贞从藤椅上站起来,她的嘴唇哆嗦着,双手径直伸过来抓住简少芬的手臂。现在就去嫁,现在就从简家滚出去吧。简少贞架住妹妹把她朝外面推,她说,现在就滚出去,去跟你的男人过吧。简家姐妹就这样扭在一起,两个人的脸同样地苍白失血,同样地充满绝望和悲怆之色。酱园陈旧开裂的楼板因此颤索不止,板壁上简老板夫妇的遗照砰地坠落在地。简少芬这时候用力推了姐姐一把,看着她跌坐在床上。然后她掠了掠被汗水湿透的短发,走过去捡起了像框,像框玻璃上出现了一道裂缝,简少芬把像框重新挂好,这时候她又哽咽了一声,她说,你这样反而让我铁了心了。
简少贞坐在床上沉重地喘着气,眼睛里也噙满了泪。她从枕边摸出一个药瓶,连续吞咽下3颗药片。简少贞一边干呕着一边开始咒骂顾雅仙。简少贞说,这个搅家精,我让她不得好死。你用不着赶我走,到时候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