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的关系
“有人在林子里。”老农奔跑的样子酷似逃亡者,风把他的头发吹成凶猛形状吹成鸟窝。W不知道老农为什么要那样跑。他看见老农把气枪扔在屋里,倚着杉木门板喘粗气。老农告诉W,“那家伙和八妞儿在枣树林子里……他们两个好了。弄假成真了。完蛋了。”
W在雪地上踮起脚拼命朝远处看,枣树林子那里白茫茫一片,树上的积雪仍然满天飞舞,林子里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朝他们头顶上放了个空枪。”老农揉着手中的雪团,污水汩汩从他指缝间流下来,他说,“你猜这一枪吓了几个人?三个人。我看见傻子从树上跌下来,差点砸到八妞儿头上。傻子他妈的偷看人家。”可是老农干嘛要开枪呢?W想说又没说,他独自很古怪地笑了笑。他看见积雪的枣树林子里走出三个人。那家伙和八妞儿架着傻子走过来。傻子的左脚已经瘸了。傻子中了空枪。伍家畈的八妞儿是这一年突然出落得漂亮的。这一年她长了一岁,不再是十七岁了。W发现她摇摆着迅速发展的臀部在村里游来荡去,吃了许许多多的红苕干、老玉米和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吃饱了就到枣树林子去,和那家伙约会。W不无感伤地想,是他们四个人一起造就了伍家畈唯一的罗曼史。是他们四个人培养八妞儿长大了然后把她送给那家伙了。这一年W所企望的耳朵套子依然是一团泡影,有一天八妞儿在他们窗外东张西望的时候,他把八妞儿拉进屋里,他抓住女孩的紫毛衣时感觉到手上沾满了热量,那热量汹涌澎湃地扰乱他的心。“我不找你呀,我找他。”八妞儿红着脸说。“我找你,八妞儿你给我做副耳朵套子。”“你这人真好笑我不会做耳朵套子呀。”
“不会做也得做我一定要你的耳朵套子。”W说完就听见八妞儿尖声笑起来笑得扶住了腰。W开始也跟着笑,后来发现他的声音喑哑无力,耳朵随笑声阵痛,不仅耳朵,许多地方都一齐疼起来。他的嘴唇咬出了血。他捂住耳朵说八妞儿求求你给我织副耳朵套子吧。有一颗真实的泪珠快要从W耳朵里滴下来了。
八妞儿是否也听见那颗泪珠在他耳朵里滚动的声音?她犹犹豫豫扭着腰说,“好吧,我学着给你织副耳朵套子吧。”其实我现在已经想好了那幅无名石版画的名字,我已经发现屋顶下的每个人之间都发生了某种暧昧的言语不清的关系。伍家畈的冬天还没有结束。
腊月里W听说那家伙和八妞儿要双双逃离伍家畈。那家伙考上了医学院,要去城里学行医生,而八妞儿就更蹊跷,她说要回城里治病,问是什么病,八妞儿支支吾吾:“妇女病,男人别瞎问。”老农在一边阴险地研究八妞儿紫毛衣覆盖的腹部,凑到W耳边说,“她有啦。”说完抬眼望望天空,很苍凉地钻回屋子。如果那家伙走了,这片屋顶就回复到故事开首,只有三个人了。他们终于看见那家伙挟带八妞儿逃走了。那家伙的竹片床还留在屋顶下,一头搭在长凳上,一头沉在地上,仿佛一面斜坡。有几张纸片凌乱地沿斜坡滑行,引人注目。他们拾起来一看都目瞪口呆。那是几封信件的残迹,是真正的情书。是一个名叫虹的陌生女人写给那家伙的。但是W很快发现虹就是八妞儿,因为他熟悉八妞儿的笔迹。
三个人突然都狂笑起来,现在他们发现在伍家畈被愚弄和欺骗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W首先苍白寂寞起来。那家伙一走,屋顶下只剩他们三个人了。W在屋里四下乱转,东闻闻西嗅嗅。他突然发现门板挂钩上悬着一只耳朵套子,是用红色的毛线编的,只有一只。取下来摸着,又发现这一只还没编完,露出一张嘴没有收拢,就像八妞儿笑咪咪的样子。W把一只耳朵套子套在耳朵上,呜呜地怪叫了好一阵子。
就在这时候老农抖开棉被后发现了三只黑色的老鼠。很明显死鼠是那家伙塞进去的。老农面对三只死鼠沉默不语,只是瘦脸变得更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