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厨子
头,还有一长条肉没剔下来呢,他轻声嘀咕着,剥葱的动作显得三心二意的。
我上了老邓的当,他还说你在德大饭庄做过红案,你算什么狗屁红案?白厨子说,我今天是要累死半条命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自己找个红案师傅来。
我手脚是笨了点,可我不要工钱。黑厨子嗫嚅道,说好了的,只要管我一顿饱饭。
一顿饱饭,嘁,一顿饱饭!你还这么爱吃,哪儿听说过做厨子的这种猴相?白厨子半笑半恼地切着肉片。他的刀功很好,手中的刀刃随着腕部的抖动舞蛇走龙,案板上跳跃着一堆或红或白的光点。白厨子说,我就猜到你不是厨子,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做厨子的人看见鱼呀肉呀眼睛是冷的,你见什么眼睛都亮,恨不得生吃了它们呢。
黑厨子没有听见白厨子的话,他的眼睛正如白厨子所描述的那样,闪闪烁烁地亮着,盯着箩筐里的那根肉骨头。那根肉骨头的大半部分被掩在白菜皮里,但仍然有一端倔强地露在外面,骨头上粘附的一层粉红色的肉也仍然清晰夺目。
我做了二十年厨子了,一做酒席不吃就饱,白厨子说,别人见我又白又胖,以为我整天吃什么山珍海味,其实我每顿才吃一块肉,多半块都吃不下去。
黑厨子没有听见白厨子的话,他的眼睛盯着箩筐,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的脸上出现一种焦灼而痛苦的表情,一只手迟疑着伸向箩筐,抓住了那根肉骨头,然后他回头瞥了一眼白厨子,嘴里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句,就是,就是吃不下去。
我说我自己呢,白厨子嗤地笑了一声,说,你也会吃不下去?骗鬼去吧,我看等会儿那顿饭你非把肚子吃炸了不可。
黑厨子附和着也笑了一声,但他的笑声听上去突兀而紧张,白厨子猛地回过头,警惕地扫了黑厨子一眼,你在干什么呢?白厨子说:让你剥葱,你把手伸到箩筐里干什么?
我扔这些烂葱叶呢,黑厨子弯腰站在那儿,用身子挡着白厨子的视线,他有点结巴起来,烂葱叶,箩筐,黑厨子说,箩筐满了,我去把垃圾倒掉吧。
手别乱伸。白厨子的目光犀利地盯着黑厨子瘦削的背部,他大概想到了什么,突然冒出话来,上门厨子的规矩你该知道吧?老邓他肯定跟你说过规矩吧?
我懂规矩,老邓说随我怎么吃都行,就是不让带走,什么东西都不能带。黑厨子说。
知道我就放心了,白厨子说,陈家其实也不在乎一碗肉半条鱼的,可万一少了什么,都记在我的名下,传出去不仅坏了我的名声,也坏了顺福楼的名声。
我懂,就是一根骨头也不能带出门。黑厨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似乎想把两只手从箩筐里拿出来,但两只手不听话,十根手指抓紧了那根肉骨头把它往垃圾深处埋,最后黑厨子用白菜皮盖住了肉骨头。他直起腰来,对着箩筐叹了一口气,又摊开双掌看了看自己的手,看见他的十根手指都是油汪汪的,他想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肉骨头,可是这么好的肉骨头就这么扔在垃圾堆里了。
陈家的女佣曾经到厨房来查看寿宴上的菜肴,那女人嘴碎,说肉丝切得太粗,又嫌猪肚煮得不烂,白厨子嘴上客气地应允着,心里却很气恼,因此女佣一出厨房,白厨子就冲着她的背影骂了一串脏话。
女佣刚走,那个小男孩就来了。小男孩大约有八九岁的样子,脸很脏,身上穿着件大人的棉袄,腰中用布条扎了一道。小男孩怯生生地把脑袋探进门内,朝厨房四角迅速张望了一番,白厨子正没好气,不知怎么他认为小男孩是女佣的孩子,于是又冲着他大声嚷道,滚出去,哪来的野孩子?
小男孩吓了一跳,那颗蓬乱的脑袋闪了闪,很快就不见了。白厨子悻悻地把切好的肉丝倒在案板上,我做了二十年厨子,轮得到她教我切肉丝?白厨子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