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渴望海洋
裸着躺了上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她的声音很轻很从容,像在念古诗词。
船和她一起浮游出窗,他跟上去,但船很快飞走。他大叫一声:“闵!”醒来,才凌晨三点钟。
这个梦,裘利安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梦里的事从来都稀奇古怪,不必在意。“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这话他也记得。
这早已停了的留声机,这满屋子的绫罗绸缎,这两个瓷花瓶,这船形桌子,这楼上楼下的花和画,锦绣芬芳世界,是由于有闵,没闵,这世界就残缺,就不真实。
他早就意识到这点了,这刻更意识到这点。我最爱的,我就毁坏。看着我和她痛苦,真是折磨,我反而沉浸于这种折磨。我为什么要害怕爱?我对待自己首先就像个暴君,不用说对闵了,我其实仇恨自己。
裘利安在房子里找闵送他的那条黄缎子手帕,他在找那K字。可就是没有。找得狂躁起来,找累了,坐在楼梯口上。
决定不找了,什么事都得归于自然而然,万事不可强求,又是道教思想。他苦笑,这么说来,不找,他就会在不可知的一天,与之不期而遇。
一早裘利安让仆人们出去买菜,他盼望门在八点后被一只纤细好看的手打开。八点一刻了,门还是原样,他听不到他熟悉的脚步声,就穿衣出去。
他朝那个有大花园的房子走,不用跑,大步大步疾行。
闵就坐在自家门口台阶上,像等着他似的。
太阳正从山顶树林间升出来,两人都笼罩在阳光中。“我做了一个梦。”两人望着对方同时说,同时住了口。
她梦游般地站了起来。他禁不住朝前几步。
难道他们真的同做了一个梦?裘利安想,若这时闵给他一记耳光会怎么样,那样会很痛快,很过瘾。但是,他要对她说,他一早就在等她,她会跟他过去,他用身体来为梦里梦外的一切误会赔礼道歉,重归于好。
他已经要开口。闵身后的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不是郑,而是一个裘利安不认识的青年男子,高大,穿了一身乳白的西装,领带鲜艳,三节皮鞋。裘利安总以为他至少比大多数中国男人长得更有男子汉气,现在,他看到这个中国男人,比他更有吸引力。
那青年男子朝裘利安敷衍地点点头,挽着闵的手朝校园里走。他身上有种高傲的气质,甚至不屑跟他打招呼。本能的反应使裘利安火了,她的新情人!新月社的人!闵和他一起行走的样子极熟,而且举止中有一种长期的亲密感。她说她等于是个处女,好个谎言!梦中说的?梦中的谎言!
裘利安想,他是昏头了。
他想象闵赤裸的身子,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那个男人,滑入闵那如花的地方。他愤怒得浑身冒火,心跳都加快了。
他气得跑进图书馆转了一圈,像是在追他们,又不像。然后就到办公大楼,但上课还早,他与郑在楼梯间碰见,真是巧合。与郑随便聊了几句,他毫不思索,就说他看到有个男子和闵在一起,长相不错,应该说是完美。此人与闵关系不寻常。
郑笑着说,“那是闵的弟弟,从美国刚回来。路过青岛,要不要给你介绍?”
闵的弟弟?十三四个妻妾的父亲,那有多少兄弟姐妹?裘利安也开玩笑地说:“是啊,能介绍当然好,我就是有点家族病,对男人长相注意些。”他一笑起来,整个人很放松。
郑被一个教师叫走了。
裘利安并不感到如释重负,他刚才的反应太过分,太戏剧化,简直丢脸透了。如果那不是闵的弟弟,他对郑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他等于在告密,直接伤害闵。
为此,他非常难受,他竟然做出他最讨厌的事。
“这儿的一切真像一个差劲透了的小说。”很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