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老许宝贪心丧命 猪十六追月成王
我发现,追赶月亮的,不仅仅是我与小花。在这条大河上,有成群的金翅鲤鱼、青脊白鳝、圆盖大鳖……诸多的水族都在追赶。鲤鱼在游动中不时地借着水势跃出水面,扁平的身体在月光下大放光彩,宛若一件件珍宝。鳝鱼们在水面上蜿蜿游动,体如烂银,水如冰,它们仿佛在水面上滑行。而那些大鳖们依仗着扁平身体所产生的浮力和鳖甲周围柔韧的裙边,依仗着生着肥厚蹼膜的四肢强有力地划水所产生的推力,就使它们看似笨拙的身体,像气垫船一样在水面上快速滑行。有好几次我感觉到那些红色的鲤鱼已经飞到月亮上,落在了毛泽东身边,但定睛一看,才知是错觉。无论这些水族如何施展它们各自的长项尽力追赶,与月亮的距离也是丝毫没有变化。
在我们顺流而下时,大河两边那些不久前被洪水淹没过的红柳上,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都点燃了它们屁股后边的绿灯笼,使河水两边的滩涂上绿光翻滚,犹如在红色河流的两边,还有两条水面高出许多的绿色河流。这也是难得一见的人间奇迹,可惜莫言那小子没有看到。
我在后来转生为狗的日子里,曾亲耳听莫言对你说过,要把他的《养猪记》写成一部伟大的小说,他说要用《养猪记》把他的写作与那些掌握了伟大小说秘密配方的人的写作区别开来,就像汪洋大海中的鲸鱼用它笨重的身体、粗暴的呼吸、血腥的胎生把自己与那些体形优美、行动敏捷、高傲冷酷的鲨鱼区别开来一样。我记得你当时劝他写点高尚的事,譬如写写爱情,写写友谊,写写花朵,写写青松,写养猪干什么?猪,能跟“伟大”二字联系上吗?当时你还当着官,虽然暗中已经和庞春苗上过床,但表面上还道貌岸然,所以你对莫言那样说。我恨得牙根发痒,非常想跳起来咬你一口,让你闭上你那张高尚的嘴,但碍于咱们多年的情面,我忍着没有下口。其实,高尚不高尚,不在乎写什么,而在于怎么写。而所谓的“高尚”,也没有统一的标准。譬如你一个有妇之夫把一个比你小二十多岁的黄花姑娘搞大了肚子然后挂印弃家携女私奔,连县城里的狗都骂你卑鄙,但莫言那小子却说你弃官私奔的行为十分高尚。所以,我当时就认为莫言如果看到我们与水族们在大河中追赶月亮、追赶毛泽东的情景,并把这情景写到他的《养猪记》里,他的野心,很有可能就会实现。真是可惜,他没能目睹1976年公历9月9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六日晚上滔滔运粮河上和河两边柳丛中以及堤坝上的美妙情景,他的《养猪记》因此也只能是一本被极少数人欣赏而被大多数正人君子所不齿的书。
在高密东北乡与平度县交界处,有一个名叫吴家沙嘴的河心洲把大河中分成两股,一股流向东北方向,一股流向东南方向,绕了一个圈子后,二股水又在两县屯附近重新合流。这河心洲面积约有八平方公里,沙洲的归属,高密、平度屡起争执,后来干脆划归省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兵团在沙洲上建过养马场,后建制撤销,沙洲便沦为红柳丛生、芦苇没人的荒凉之地。月亮载着毛泽东漂到此地,便猛然跃起,在红柳丛上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快速地飞升,抖落下来的河水如同一阵急雨。河水急剧分流,少数反应敏锐的水族顺流而去,大部分却因为惯性和离心力——其实还有月亮的物质引力和毛泽东的心理引力——径直地飞起来,然后跌落在红柳梢头和芦苇丛中。请你想象一下这情景吧:湍急的河水突然分成两半,从这道中间的空隙里,成群结队的红鲤鱼、白鳝鱼、黑盖大鳖,以极其浪漫的姿态飞向月亮,但到达那个临界点后,又被地球引力拉回,虽然是划着亮闪闪的美丽弧线,但也是相当悲惨地跌落下来。多数被跌得鳞缺鳍断、腮裂盖碎,成为守候在那里的狐狸和野猪的食物,只有极少数,依靠超强的体力和上乘的运气,弹跳挣扎回到水里,向东南或者往东北漂游而去。
我因为身躯沉重再加上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