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上万的高官俊彦，不可能记得咱家这个小人物。但咱家可是把他记得牢牢的。二十三年前的袁大人还是一个嘴上没毛的英俊少年，跟着他在刑部大堂当侍郎的叔叔袁保恒经常地出人衙门。闲来无事，袁大人就跑到刽子手居住的东路院里来，与咱家拉狐扯淡。大人哪，想当初您对这杀人的行当十分感兴趣，您对当时还健在的余姥姥说：quot;姥姥，您收俺当个徒弟吧！quot;余姥姥惶恐地说：quot;袁公子，您是拿小的们开心啦！quot;大人，当时您严肃地说：quot;不是玩笑！大丈夫生于乱世，抓不住印把子，就要抓住刀把子！quot;

    quot;赵姥姥，活儿干得不错！quot;袁大人的话打断了咱家对往事的回忆，他老人家的声音仿佛从钟里发出，嗡嗡嘤嘤，动人心魄。

    咱家知道这个活儿做得还行，没有给刑部大堂丢脸，大清朝里能把凌迟刑做到这种水平的目前也就是咱家一个，但在袁大人面前咱家不敢拿大，咱家虽是小人物，也知道领导着大清朝最新式最精锐部队的袁大人在朝廷中的地位。咱家谦虚地说：做得不好，有负大人厚望，还望大人海涵。

    quot;赵姥姥，听你的谈吐，倒似个读过书的人。quot;

    秉告大人，小的大字不识一个。

    quot;明白了，quot;袁大人微笑着说，他突然换上了一口河南腔，就如脱掉了官服，换上了一身土布棉袄，quot;把一条狗放在衙门里养十年，它开口也是之乎者也。quot;

    大人说得是，小的就是刑部衙门里的一条狗。

    袁大人爽朗地大笑起来，笑罢，他说：

    quot;好啊，能够自轻自贱，就是一条好汉！你是刑部的一条狗，本督是朝廷的一条狗。quot;

    小的不敢跟大人相提并论……大人是金镶玉，小的是鹅卵石……

    quot;赵甲，你帮本官干了这件大事，本官该怎样谢你？quot;

    小的是国家养的一条狗，大人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小的应该为大人效劳。

    quot;这么说也没错，但本官还是要赏赐你的。quot;袁大人看一眼堂下的侍从，道，quot;去开支一百两银子，送赵姥姥回京吧！quot;

    咱家扑地跪倒，给袁大人叩了一个响头，说：

    大人的恩典，小的没齿不忘，但银子小的不敢领受。

    quot;怎么，quot;袁大人冷冷地说，quot;嫌少吗？quot;

    咱家赶紧又叩了一个响头，说：

    小的这辈子也没一次得过一百两银子，小的不敢受。大人让小的来天津执行，已经给了小的天大的面子，已经让小的在刑部大堂里十分地风光了，小的再受大人的银子，小的就会折寿。

    袁大人沉吟片刻，道：

    quot;赵姥姥，干这个活儿似乎委屈你了。quot;

    咱家赶紧给袁大人叩了一个响头，说：

    大人，小的热爱这个活儿，小的能用自己的手艺替朝廷出力小的感到三生有幸。

    quot;赵甲，本官要是把你留在我的军法处，你愿意还是不愿意？quot;

    大人的抬举，小的不敢不从，但小的在刑部大堂执法已经四十余年，亲手处死的犯人有九百八十七人，协办不算。小的受国家厚恩，本当鞠躬尽瘁，干到老死。但小的自从处死谭嗣同等六犯后，添了一个手腕酸痛的症候，发作时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小的想回家养老，求大人知会刑部诸位大人恩准。

    袁大人冷笑一声，让俺摸不着头脑。

    大人，小的该死，小的是连下九流都入不了的贱民，走是一条狗，留也是一条狗，根本用不着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