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洞的施工,自己则每隔两天去一趟县城,运交以前积压的矿石。给他做助手的俩人,天不明起身,夜半回来,四天之后,便累得叫苦不迭,请求歇息。老大看着这俩人支持不住,就放了他们假,又重换了俩人帮他装车卸车。这日鸡叫三遍,他叫醒云云,让去做饭,云云说:“你也该歇下了,连跑这么多天,是铁打的也耐不住了!今儿不会免一天吗?”
老大说:“尽说傻话!原先的矿没运完,新的已经挖出来,这能歇吗?几时汽车回来,雇了司机,我就好好睡呀,睡他个十天半月不苏醒!”说完,就去喊那两个助手一块去装车。
云云爬起来做饭,饭熟了去叫老大来吃。那柜上的煤油灯却忽地灭了。云云问:“外边起风了?”老大说:“没的。”云云脸色陡变,说:“那你上炕去睡吧,今日不出车了。”老大说:“饭都吃了,不出车?”云云说:“这灯好好的,怎么就灭了?出门怕不吉利。”老大笑了一下,披了衣服就要出门,说:“你这个迷信媳妇!”边说边笑着走了。老大一走,云云也为自己的迷信笑了一下,但心里总不踏实,从笼能里取了两个馍馍,用手巾包了,赶到装车点,那助手就打趣:“哟,云云在家还没亲热够呀!”云云唾一口,就把馍吊在拖拉机座椅背上说:“路上开慢点呀!”老大说:“没事,死不了的!”助手就说:“云云,你要真心对老大好,你就快给他养个娃娃出来!”云云骂道:“贫嘴!”自己倒忍不住红了脸。老大发动了拖拉机,两个助手坐上去,“嘟嘟嘟”就开走了。
刚到河湾,牛磨子的“媳妇姐”抱了个大包袱要搭车,说是捎她到龙王沟口,回娘家去,可以省出五十里路的。老大说:“不行的呀,矿石装这么多,又坐了两个人,再捎人就不安全了。”“媳妇姐”就说:“你们坐了就安全?是不是我爹和你呕气,你不捎我呀?”老大说:“我气量这么小?再说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硬要坐,你就坐吧。”拖拉机走了四十里,开始爬一面大坡,吭吭吭半天爬上顶,又是七拐八拐下坡,老大手脚并用,一刻不敢放松。那助手就坐在后边矿石上不停地点烟,塞在老大的嘴上,好不容易下坡,快要到龙王沟口了,那里是一条砭道。砭道上的崖角垮下了一堆石头,老大倒拧转了机头,绕着乱石往过开,但是拖拉机的外轮太靠边了,石旁的基堰经受不起压力,哗地一声垮了,拖拉机忽地翘起来,倏乎之间就翻了下去。
事故发生得如此突然,一阵晕天晕地之后,深深的峡谷里死一般寂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大觉得浑身疼痛,睁开眼来,自己是睡在沙窝里。他的身边,是一堆废铁疙瘩似的手扶拖拉机,而机箱则断裂成几块窝在另一边。他猛地想起是拖拉机翻了。赶紧爬起来,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一抹一手血。又连声呼叫两个助手和“媳妇姐”,无人反应,再过去看时,“媳妇姐”在砭道垮下的乱石堆里,头颅已开裂。那爱说笑的助手头是好好的,胸部以下却压在拖拉机下,口鼻流着血,血已经凝固了。只有另一个助手,木呆呆地坐在外边沙滩下,他一点伤也没有,却吓痴了。老大叫他,他拔脚就跑,停也不停。老大知道他是惊疯了,自己又一次昏倒在沙滩上。
事故震惊了村人,也惊动了乡上、县上。两个乡长又来到了××村,陪同的却是公安局的人,查看现场,处理后事。牛磨子哭哭啼啼,睡在老大的家里不起,要求赔偿人命,后来就蹦出蹦进,要在张家门杠吊肉帘子。小梅、云云忙去夺他手里的绳,老大说:“让他上吊吧,我今世还没看见过人上吊哩!把凳子拿来,咱看着他上吊!”牛磨子却哇地哭叫着又去给两个乡长和公安局的人磕头作揖,请求他们严惩凶手,为民作主,以老大的一条命抵死去的两条命。
老大被逮捕了。
经过调查,法院审理,最后没有以命还命,却判刑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