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目标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来。这一次,方姨同李水珠驱车向着那家饭店演奏的娱乐厅奔去,在很长时间里,那个萨克斯手就是在这饭店的炫目的灯光之中演奏他生命的音符。方姨不肯相信有人可以替代他,因为在方姨心目中,萨克斯手已经在他的位置上占据了高峰,并会坚守住那座高峰,他是不可能被替代的,因为他一生抛弃了平庸,她是被他所拚弃的第一个女人。一个敢于毫无休止地拚弃平庸的男人怎么可能被别人击败呢?尤其是在他所演奏的舞台上,他那么炫目,成为了别人的偶像。所以,方姨要亲自到现场证实这一切。在现场,在一群正在打发时光的男女观众面前,小小的演奏厅里已经出现了静谧,就连观众也不发出嘘声。她们坐在观众群中,方姨像是在期待着。当然,李水珠已经不抱有幻想,因为她已经证实过了,当那辆车沿着水洼地前行时,一个已经耗尽了元气的萨克斯手走了出来,差一点绊倒在黑夜面前。这显然是失败的例证,她还要证实什么呢?
她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观望,有可能的话同方姨解除傀儡关系,然后一有机会撤离出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她的命运会怎么样,她并不知道,她依然坐在方姨的一侧,她们看上去显得华贵而优雅,她们的形象完全匹配这座五星级饭店。四周散发出维持着这座演奏厅的一切等待。人们需要演奏,人们也需要乐器和萨克斯手,因为人们需要在被时光所耗损的身体中,注入一些音符,人人都需要那些可以放纵也可以收敛身体疼痛和欢娱的音符。所以,人们等待着,喝着美酒、咖啡、苏打水在等候。
李水珠要了一杯咖啡,在这样的时刻,她感到头轻脚重,幸好有沙发椅托住她的身体,她在静观时局的变幻,她希望演奏台上出现的是那支年轻的乐队,这样,她的等待就会充满希望。同时,她也盯着方姨的脸,这个时候,方姨的全部神经已经崩紧,那是一根钢丝,横穿在舞台的中央。此刻,方姨的脸经过化妆已经不像黄瓜那样拉长,淡淡的脂粉使方姨看上去依然显得动人而眩目。
以致于让李水珠费解:方姨为什么经历了三次婚姻,像方姨这样漂亮的女人为什么不能跟男人构成一条永恒的纽带。许多人都可以抓住的那根纽带为什么与方姨无缘?
年轻的乐队占据了人们的视线,此刻,方姨欠起了身体,有什么障碍物似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其实,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多了一种期待,她使劲望着前方,仿佛那里出现了一个黑洞,她坚持着自己和信念,一旦这信息被摧毁了,那么,方姨就会失去一种精神:因为她确信她所惩罚的那个萨克斯手就要来了,就要穿着黑色的演出服装上台来了。突然,一个年轻的,披着长头发的小伙子走上台来,向着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演奏,方姨的头开始朝下垂落,她似乎无法与这个世界相互融合。
因为她来此地,只为了看见一个男人的存在。简言之,在方姨的整个精神世界里,那个老萨克斯手应该永远大红大紫,因为那是一个永远与平庸作斗争的男人。她此刻失望地垂下头去,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是那么年轻,那么甜美,那么骄傲,那么前卫,他自然可以替代她的老萨克斯手了。看到方姨的头垂下来,那显得沮丧的头,那被摧毁的精神的头颅,突然垂下来,李水珠抑制住自己的快感,她知道惟其如此,她才可能尽快地脱身出去,然而,她不会让这种快感泄露,她觉得同方姨在一起,就是同一只野狐在一起,既然如此,她时刻提防着,因为方姨是不会罢休的。
然而,对于一个已经失败的男人,方姨还值得去惩罚吗?在李水珠的世界里,这个问题又被光泽照射着,那是几小团从有皱褶的饰物中散发出来的光泽,它照射着这个问题,并使这个问题耸立着。当方姨同李水珠撤离时,这个问题正受到重视,在饭店外面,当她们头顶着夜色向着轿车走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