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部分(1)
姐姐的,现在虽说平反出了狱,但毕竟失去了将要得到的家庭生活,所以仍然是个不幸的人。然而她今天却不想去找他,她现在已经没有热量再去温暖别人了。她骑着车子在街上慢慢地转了一阵,让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墨蓝的夜色涂满了天际,才回到家里。
走廊里没人,却大亮着灯,她没有去关,她现在对于特别强烈的光线似乎有种近于病态的刻意的渴望,因为黑暗总是象征着寂寞和孤独的。
厨房里传来丝丝拉拉的炒菜声,一种家庭的温热气息突然贴近她冷瑟的身躯。吴阿姨从厨房半开的门中探出了脑袋,一股菜油的香味随即飘溢在走廊里。
“小萌回来啦?饭等会儿就好,你饿了吗?”
“不,我不饿。”她笑着回答,尽力扫开胸中的积郁。
她把书包挂在衣架上,走进自己的房间,一眼看见桌上摆着一个字条,她没顾上脱大衣就拿起来看,啊,是爸爸留的。
萌萌:我很忙,见不到你,有件事和你说一下,今天公安局的领导对我说了,周志明和那位女同志那件事是在执行任务,组织上是清楚的,你是误解他了,爸爸。
又及,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她手里捏着这张条子,像傻了似的僵立在桌边,心里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窝火,她想笑,笑不出来,想哭,又哭不出来,就是这么一种没法形容的感觉!
她在床上坐下来,又去看那字条,渐渐在麻木的舌尖上咂出点儿味来了,是高兴,她应该高兴!她按捺不住地在屋里转了两圈,离开屋子想到客厅去,她真希望这时候客厅里正有个可以交谈的客人在座啊。
客厅开着日光灯,雪白的窗帘从窗户的上沿垂挂下来,格外耀目。母亲坐在沙发上,挪开手中的报纸,很注意地看了她一眼,难道自己脸上有什么古怪的神情吗?
“妈,爸爸还没回来?”她鼓起热情,向母亲做出一张笑脸。
“啊,没回来,呆会儿饭好了你先吃吧,我等你爸爸回来再吃。”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她又主动扯起话头,“我也等爸爸回来再吃吧,反正也不饿。”她尽可能将声调处理得亲热而又随便。
“啊,不用。”母亲端起自己的茶杯,站起来,向卧房走去,“这两天总失眠,我得躺一会儿。”
“妈,”她在她身后说,“今天我们王副校长找我谈了,去分校没有我。”她故意找这样重大的事情说,想调动起母亲的兴趣来。
“王副校长?噢,就是跟你乔叔叔挺熟的那个。”母亲回了一下头,却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赶紧接着说:“他说《南大学报》准备登我写的那篇文章,还要吸收我参加编辑部工作呢。”
“噢,那好。”母亲点了一下头,捶打着腰部,自言自语地咕噜着:“这个吴阿姨,准又是没关厨房的门,油烟味又进来了。”
母亲走进卧房,门关上了。她带着几分呆相留在显得非常空旷的客厅里,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走廊里,吴阿姨一嗓门招呼:“吃饭喽!”好像一声尖锐的怪叫,穿破死一般的寂静,刺进她木然的意识里,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冲出客厅,逃命般地奔向大门。跑到街上,她的双膝发软,像得了疟疾一样止不住地颤抖,耳鼓里嗡嗡一片连响,胸口被压得出不来气,一阵无声的哭泣顺着脊梁传上来,从两肩向全身扩展,她拼命支撑着,踉踉跄跄向前走去。
“姑娘,你是不是病了?”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从身后赶上几步扶住她,“你家在哪儿?”
“啊,没事,谢谢。”她躲闪开这位路人的关怀,“我家就在前面。”
家?不不,这简直不是家!
她漫无方向地走到太平街的尽头,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但却并不想折回去。孤零零地站在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