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木刻楞屋子里的灯光
列巴巷,来到这位李前主任的家了?第二次?第三次?一个三十六七的人,怎么就这么不记事了呢?邵长水最近常常感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从前了。有一回跟着赵总队出现场,坐在丰田越野的后座上,没颠出多远,全车的人都精气神十足地在议论案子的时候,自己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实在是丢人现眼。这在从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在县局当副局长那会儿,即便全车的人都颠迷糊了,他都不会有半点睡意。下车进山,他撒开脚丫子,一气再走几十里山路,也是常事。现在还走得了吗?真得存疑了。
……坐落在白杨深处的这个院子,因青砖砌的甬道破损而显得凹凸不平,因管理粗疏而显得格外陈旧,又因为大树的多层遮蔽而显得格外幽暗和潮湿。栽种在甬道两旁的葱兰和金针花,远没到开花时节,否则,它们是会替这个院子略添几许亮色的。那幢带前后护廊的俄式“木刻楞”房子就坐落在院子的纵深处。几十年前,城里还保存有不少这样的木头房子,它们是这个边疆大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也是一道为中国其他省会城市(除了哈尔滨)所不可能具备的“特色菜”。它的形成,原因很复杂。据说最早的一批木头房子是十九世纪末,由几位来中国淘金的俄国富商和筑路工程师掏钱建的。到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一批受“十月革命”冲击逃亡来的“沙俄贵族”及其后裔涌到这儿聚居,又建了一批这样的院子和房子。那是它的鼎盛期。到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这一带已经不尽然是俄侨居住的地方了,成了这座城市一个非常奇特、又让人非常头疼的“区域”。你要学钢琴,学美声发音法,请上这儿来;要学油画、芭蕾,也请上这儿来。但如果你想赌钱嫖妓呢?也请上这儿来。如果你豁出命,想找条“捷径”上境外搜购枪支毒品,或者想跟哪圪瘩山窝窝里的土匪头子拉点儿关系,办点儿非办不可的“私事儿”、“黑事儿”,道上的人也都会把你往这圪瘩引。这儿解放早,一九四七年年底一九四八年初就成立了人民政府。人民政府为了维护社会治安,据说,曾在这一带,蔫不唧地做了小半年的秘密侦查工作,等把证据都收集齐了,然后突然调集全市公安干警,还动用两个连的正规军,把守住所有出入道口,用现如今的公安术语叫“关门落锁”,一晚上突袭,从这儿逮走了三卡车“黑帮头头”……
后来的岁月,这儿陆陆续续住进一些省市机关的部门领导。他们当然也是看上了这一大片的白杨林和那些别有韵致的“木刻楞房子”。但却不知,这些木头房子真住起来,并不舒服——这个“不舒服”当然是跟后来逐渐发展起来的那些设备齐全、装修讲究的现代化的大套公寓房和小别墅相比而言的。它毕竟要泛潮,要长白蚁,会养蟑螂,翘裂的地板也一定会嘎吱嘎吱乱响。电线已然老旧,经常短路,总在毁坏电器。屋里又缺少比较先进的卫浴设备,仅有的那种老式桑拿房,洗浴时还得用桦树枝条使劲地拍打赤裸的身体,这些都让从老区来的老同志很不适应。后来,他们便陆陆续续从这儿搬走了,木头房子也陆陆续续地拆掉了,改建成砖混结构或钢筋水泥的小楼。只是当年一位老省长下过这样一道命令,你们怎么拆怎么改我都没意见,就是这些白杨树,一棵也不准给我动了。正由于这道当初看似不起眼的命令,才让大列巴巷保住了这一片冲天而起、蔚然成阴的白杨林……
李敏分家住的这幢木头房子,是仅存的两三幢木头房子中的一幢。当年他父亲还只是市公安局的一个小股长,按说是没有资格跟那些部长和厅长们一起来住这些独门独院的俄式木头房子的。这事,又多亏了那位老省长。老省长生怕当时进驻这条巷子的官员们,仗着自己有那么点“背景”和“权力”,一不留神,硬是把这些白杨树砍了,就明令市公安局派人进驻此地“护林”,并点着名地要让李敏分的父亲来干这档子事。李敏分的父亲早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