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的天!”渭贞嫂和老爷子的老伴(谢平叫她大婶的)异口同声叫道。
昨天谢平干到后来,褂子被汗渍透,又晒硬,跟个盐块做的搓板似的,蹭得背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受不了,爬到于书田的驾驶楼里去歇了一会儿,跟着车跑来跑去。后来的事,他全看到了。二贵媳妇捂着小肚子,半蹲在路边向淡见三哭诉……政委训斥老爷子,老爷子眼睛里差一点迸出血来……老头儿又怎么强忍住,带着人抬那九辆车……他全看到了。抬车的时候,他也跳进泥塘去了,紧挨着老爷子,想让老头省点劲……从那以后,谢平深深地感到自己确实是个“窝囊废”:多么会委屈。多么会叫苦。多么会撒娇。多么会冲动。真他妈的整个一只嫩羊羔娃!看看人家老爷子,看看人家赵队长。就是那混球的撅里乔也有得在他跟前拍胸脯的:我一个人在戈壁滩上能活得自在,你行吗?生活对于每一个有追求、有向往、有愿望的人,每一步几乎都是艰难的。因为他们既不肯屈服于也不肯满足于现状。要不断地突破。否则,活跟不活,喘气跟不喘气还有啥两样?我走这一万里路,真的是因为在上海没饭吃了,来混日子的?现在生活已经显示,它的艰难远不止是吃苞谷馍,住地窝子……自己应该有信心去迎接所有更高一档“艰难”的挑战!那么,我首先得学会,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能存活得住,能对付得了任何一种人。我要咽得下山羊奶煮的面条,我要会用最原始的工具去修理那最原始的牛车轮子。我要学会同时能赶三辆马车。学会在需要低头的时候低头。在需要咬牙的时候咬牙。但决不让任何外力压弯了自己的脊梁骨。我要学会让撅里乔那样的人怕我,让韩天有那样的人尊敬我,让赵队长老爷子对我充满希望,让生活在我周围的人都感到不能没有我……仅仅是开始——虽然我已经跌得眼青鼻肿。
我还有整整五十年。早着呢。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对老爷子和赵队长说:“我要回五号圈去了。”他平静地站起,穿好衣服,对他们说:“有朝一日,你们要听人说,我也在那条‘瘸狼’身上漂漂亮亮地画上了这一道紫一道青一道红一道黑的花纹时,别大惊小怪。也别来管我们的事,这,就算你们两位长辈帮了我最大的忙。”
说完,他扣上衣服向五号圈走去。
太阳很亮。戈壁很静。天很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