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理员说:“文件规定,特例都得有主管领导签字。”
“我不行?”陈助理员口气一点点变硬了。在这一点上他尤其敏感、计较。
“陈助理员,这文件是你起草的……”
“我问你,我签字管用不管用?政治处碰头会的决定管用不管用?”
“陈助理员,你要是能算主管领导,你的签字当然管用……”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挖苦我还是嘲笑我?”陈助理员脸色又一次发紫了。
“陈助理员,谁都拿个白条来从我这儿领走半马车东西,以后我咋交账?我一月工资才三十来块,十年不吃不喝不要老婆,也包赔不起…”
“好,我给你去搞首长批条。”陈助理员铁板着脸走了。这是那天上午的事。现在,他带着政委的批条,带着林场的施工员来领东西了。
政委的批条上写道:“小谢:请尊重陈助理员的意见。”
谢平问陈助理员:“酿酒分厂扩建工程谁主管?政委还是场长?”
陈助理员这下可真火了:“政委的批条都不灵了?你行啊!”
谢平说:“酿酒厂扩建工程如果是场长主管的,加上他一个签字,是不是更妥当一些……照顾双方面子,以后也好说话……”
没想陈助理员一下蹦了起来:“谢平!你……你还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吗?你是什么玩意儿?”
谢平一下惊呆了。出生人世,还没人这么说过他。什么玩意儿?他一下冲上去,指着对方吼道:“陈满昌,你说我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老宁闻讯赶来,忙分开他俩,打着圆场说:“算了算了。从这个口袋里掏出来,往那个口袋里搁。反正‘李先念’倒霉。发。谁签字都发!”从谢平抽屉里取出竞赛办公室的橡皮戳子,连连哈了两口气,从那矮胖子手里拿过领奖单,盖了个半红半不红的印子,说:“走走走,我代小谢替你们上商店去提货……”人散去后,谢平哭了。无声的。没出息的。但又是怎么也制不任的。咸的。苦的。涩的。委屈的。愤慨的。滚烫的。冰凉的。他把嘴唇咬破。
接待办公室所有的伙伴都来了。他们都听见也都看见了。这时都默不做声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屋来惊动他,也不想去惊动他。
他收拾东西——名册。收据。批条。提货单。账本。橡皮戳。钥匙串……去找主任。他决计不在这儿干了。伙伴们没一个拦他。
他看见秦嘉在林带里站着,低着头,苍白着脸。她也一定都看见了。听见了。她为什么独自站在林带里呢?不管她。今天谁也别想来拦我。他决定快步从秦嘉身边走过去。
“谢平。”秦嘉在叫他。
他只当没听见。
“谢平!”秦嘉叫了第二声。
他只得站住了。
“谢平……”秦嘉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他看见她哭。他走过去。她身后是块砖砌水泥面的照壁,红漆底子上录着毛主席手书体的“保卫祖国,建设祖国”八个黄字。谢平以为秦嘉跟他说刚才的事呢。憋了半天,秦嘉告诉谢平,齐景芳出事了。她被黄之源搞了。怀娃娃了……
……那天,黄之源来签换工合同。场长狄福才亲自派车,去南山接他。车开到招待所,据了几下喇叭,慢慢拐到西小院月洞门前,齐景芳已经在套间门外的台阶上等候着了。屋子自然是先已收抬妥了的,烧得暖暖和和。黄之源说,他不喜欢招待所那些壶盖、杯盖上用红漆注上“羊马西招”字样的茶具。完全破坏了“宾至如归”的气氛。他对齐景芳说,你拿你的茶缸给我沏茶吧。亲切些。齐景芳拿来个白搪瓷茶缸——不过不是她自己用的那一个。她到商店另买了个一摸一样的,把自己用的那个,藏箱子里了。她还是遵循大姐的训诫:不能轻易让男人使用自己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