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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最后一扭
飞快地跳读,丢下

    这本又去抓那一本。每一回结束这样的穿行阅读,他都会累得四肢巴叉地倒在小屋

    的地板上,再没半点力气挪动一下酸软的脖梗儿或身躯。但他会觉得无比的满足。

    那些天里他常常做梦。梦到在一个崇山峻岭之中的小火车站上,他独自一人候车。

    雨从小山背后的小林子里飘来,空空荡荡的月台上淡淡地飘散着掺和起硫磺味的煤

    烟。候车室的红砖墙并不冰冷。那些小山丘上长满细密的茅草。他总想回到候车室

    温暖而黝暗的门洞里去。他总看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穿着一式的白连衣裙,

    提着同一牌号的小皮箱,在检票口等着他。她们不说话,只微笑。她们一边一个挽

    起他胳膊,带他向那浑圆的隆起的土丘走去。细雨浙沥。茅草缠绵。步调一致。后

    来他又回到小车站上。她俩又在检票口等着他。他们再一次向小土丘走去。雨还在

    下着。信号灯全灭了。火车总在不远的地方鸣叫,却开不过来。她们的脚步声轻软

    整齐细碎。当他回过头来看时,发现自己仍在那空空荡荡的月台上站着……他发觉

    自己白天不想呆在太阳地里,老想找背阴处。老想戴墨镜。老式的。透过黑玻璃看

    太阳。太阳中间有一蛇土黄色的泥团,柔柔地流汤。闷蒸。烤灼。他觉得自己没法

    应付周围的变化。他们变得那么快。没人脸红。昨天的。去年的。还有七千年前的。

    所有那些被算作“人”的东西,所要求于他的,无非一个“听话”。要一个人的壳

    架。有时候的确需要听话。但如果只剩下一个“听话”,只有它才能构建成这种壳

    架,那又会咋样?

    他要摆脱这壳架。

    他扭动。常常扭动。逃脱心底的空白。脱去了灰军服。把衬衣磨破。下半身反

    复甩打高大的窗框。在暮色里拉严实了窗帘。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在这样从各种

    “人壳”和“人架”中扭动。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扭成了。他睁不开眼,

    只能听到自己下半身来回甩打地板窗框墙壁的声音,听到坚韧的皮肤在磨赠中发出

    的窸窸声,撞倒玻璃瓶辞典和煤油灯。他觉得屋里总弥漫烟雾,腥黄地流动。每次

    这样扭罢,他总是渴,好像每一根血管里都只剩下了滚烫的黄沙,脑袋里装的也是

    烧热了的红砖。他总要跳起来,跑到自流井上,咕嘟咕嘟喝上两桶冰凉的水。有时

    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窝扭得零乱不堪,床单几乎被冷汗塌透。还有一

    次,连部的文书去找他。看见他在书堆里来回穿行。累了,但没倒下,只是倚着墙,

    闭眼歇息。手里还端着一杯凉白开,已经喝了一多半。文书不想打扰他,便掉背身

    去看跟落日一起袅袅地接近地平线的暮鸦。这时,突然地,屋里一下变得很暗很暗。

    所有的书堆和高架只剩一点模糊的阴影。屋子臃肿得喘不过气。肖大来不见了。玻

    璃杯歪倒在窗台上,剩下的一点水正从杯口往下滴答。而窗前的地板上却盘曲着一

    条粗大的黑蛇,昂起水桶般大的蛇头,张开大嘴,耐心地接着那股细小的水柱。文

    书差一点吓晕过去,一个跟头从台阶上倒栽下去,再抬起头来看时,没蛇,仍是那

    个肖大来,好端端地在窗前站着,手里还端着那半杯凉白开,正温和地向文书点着

    头。文书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咽了口唾沫,很快溜走了……

    大来把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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