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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楼出口。她们只有往里跑。但里头偏偏是条没有出口的死弄堂。而且只有短短的十来米长。也许是什么无线电研究所,也许是什么南音社,也许还有一幢主人常年外出不归的旧别墅,阳台上的落地钢窗钢门都已生锈。总之,所有的大门都紧闭着。研究所里有狗的吹叫。南音社里有二胡在吱嘎。但不等她两拼命敲门叫救命,福特车的车主已疾步走近了她两。她们一回头,却惶恐地看到他手里拎着她们的那只手包。
车主就是谭雪俦。女老板追出来是要交还她两手包的。见她两跑远,四下里一蜇摸,只有请求谭雪俦驱车办这件“善事”。谭雪俦先是犹豫了一下,再笑道,你不怕我黑吃了侬这只包?女老板说,包里一塌刮子(一共)就这么百把十来元钱,我想侬这样的人大概还不至于下作到这个地步。其实,要只为了这百把元钱,我自己也不会穷凶极恶追出来,更不会开口求侬帮这个忙。倒是有一封信,我看还是有点要紧关系的。女老板为了说服眼前这位她并不认识的“中年车主”,拨拉拨拉小包里那些只属于女孩子们专用的东西,从中掏出那封信。信口是封着的。信封上写有收信人姓名:“大美晚报顾仕良先生”。这家《大美晚报》和这位顾仕良先生,当时在上海都相当有名。许家两姐妹动身来上海,父亲(或祖父)自然也是不放心,想到自己过去在上海新闻界还有一些朋友,便写了这封信让她两带着,一旦有什么万难之处,还可上门去寻求一点救助。但姐妹两偏偏没去。一方面是不想四处张扬自己亲弟弟的落魄,还想给自己老许家留一点面子;另一方面,她们觉得自己好像也还没落入那种万难无告之境,暂时还用不着拿它去做敲门砖,哀求他人。于是信就一直还在手包里收存着。她们当然想不到,今天会遭遇谭雪俦,也想不到这个《大美晚报》的顾仕良,居然也是谭雪俦众多熟人中的一位。更想不到的是,这几天谭雪俦正为了要不要找、怎么去找一对姐妹来作“妾”,大伤着脑筋。
那段日子,谭家门里几位老太太和老老太太天天找他谈。而且拉着经易门一起来谈。谈的自然是谭家男人“五十二岁劫难”这档事。谭雪俦是相信这种说法的。他像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对那些玄学一类的东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患于未然,总要比亡羊补牢好。正因为如此,便越发让这几位身健齿灵头脑子依然相当活络的老女人谈得心烦意乱。“你们讲怎么办?一切养身的方法,我统统都用上了。一切在我这个年纪、在我这个身体状况下能吃的应吃的补药,我也统统正在吃。我已经把我每天处理账务的时间缩短到四个钟头了。我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把谭家所有的事体统统都推给易门一个人去做。各位前辈要有高招,请直截了当讲出来。指点迷津。”
几位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却说道:“侬不要急。我伲都是为了谭家……”
“是啊是啊。都是为了谭家。”谭雪俦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朝跟侬谈这桩事体,我伲事先是跟秀官商量过的。秀官老懂事体的。她讲只要对谭家对侬雪俦有好处,她都不计较。”
老人们突然提到自己的正房筱秀官,使谭雪俦警觉起来。什么事,竟然跟秀官有瓜葛?过了一会儿,他全然明白了。原来,早在谭老老先生手上,曾找过当时一个最好的算命先生来攘解五十二岁这劫难。这个算命先生把当时能找到的谭家所有男人的生辰八字,统统找来算过;又到几处谭家的老宅看过风水,最后的结论是,谭家门内阳气太旺。冲煞天罡。求解打一卦,所得为一阳五阴之“复”卦。卦象同样在兆示,应以多多的“阴水”济抑过强的“阳金”。而且是应以五比一的比例进行“配伍”。《周易参同契》上对这一阳五阴的复卦,说得非常清楚:“朔旦为复,阳气始通,出入无疾。立表微刚。黄钟建子。兆乃滋彰。播施柔暖。黎蒸得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