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人就睡在他床上,是八六级的女大学生,把他的房间基本上当成了自己的寝室。如果没有刘丽丽来,这倒没什么。可是北京姑娘不请自来了,还要他去火车站接,这就让他很棘手了。读大三的那年暑假,他去了他朝思暮想的北京。他激动地把油画箱架在天安门广场上,饿着肚子画曾在他少年时的梦里出现过多次的天安门。少年的时候,生在桂东一个不起眼的干部家庭里的他,面对语文课本上红彤彤的天安门,曾产生过许多幻想,甚至幻想自己的画像也挂到天安门的城楼上去。一个北京姑娘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瞧着他画天安门。他注意到了,画得更起劲,从上午九点画到下午五点,一回头,北京姑娘竟还站在他一旁傻看。北京姑娘表扬他说:你画得真好。刘友斌得意了,谦虚道:这不算我画得好的。北京姑娘说:你是中央美院的学生?刘友斌道:不,我是广州美院的。你喜欢画画?北京姑娘一笑,说我喜欢。刘友斌上上下下打量北京姑娘一眼,感觉她应该是名大学生,便问:你也是学美术的?北京姑娘浅浅一笑,说不是,我是学音乐的。刘友斌觉得北京姑娘挺可爱,就骗她说:我也很喜欢音乐。别人都说我的歌唱得好。北京姑娘高兴了,说我就是学声乐的。刘友斌觉得这个北京姑娘太纯洁了,心里就想勾引她,进一步哄她说:那我感觉我们有共同语言啊。北京姑娘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知音,问他:喂,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唱什么歌?刘友斌见她脸上有那么多高兴,便讨好她说:我喜欢唱的歌很多,外国歌中国歌我都爱唱。北京姑娘说:那你唱一首歌,我听听。刘友斌想他这鸭公嗓门可不能在鲁班面前耍斧子,说我这几天嗓子不好,改日一定唱给你听。两人坐在天安门广场上说了很多话,人生啊艺术啊音乐啊,立体派画家毕加索啊、徐悲鸿啊、张大千啊等等,连聂耳、冼星海和瞎子阿柄啊都谈到了。分手前,两人觉得话很投机地彼此留下了地址。刘丽丽再没借口坐下去了,起身,很愉快地伸出手,说我很高兴认识你。刘友斌忙握着刘丽丽那双纤嫩的手不松说:我更高兴认识你。给我写信,一定要给我写信。记住,我等你的信。
暑假结束,刘友斌回到广州美院,果然就收到了刘丽丽寄给他的一封信。他很快乐,忙趴在桌上给刘丽丽回信,大谈他的思念之情。他写得很露骨,说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忘不了她的笑,忘不了她那身素雅的连衣裙等等。他以为刘丽丽不会回信,然而她很快回信了,说她也常常想起萍水相逢的那一天。他回信说他很想唱一首歌给她听,是他们桂东的山歌,全部都是吼音,却充满了爱情,还充满了哥哥对妹妹的思念。过了一段时间,她回信了,说她想听他唱他家乡的山歌。信一来一去,思恋之情渐渐越来越浓,就有了她约他上北京再画一幅天安门送给她珍藏的邀请。大四那年,学校没学习任务了,主要是自己搞毕业创作。刘友斌就背着油画箱去了北京,把刘丽丽邀到天安门广场上,又画了幅天安门,画得很粗糙,甚至都看不出那是天安门。有一个头像傲慢地嵌在天安门城楼上,了了几笔,看上去没用什么心样,但细细体量,却是他刘友斌的侧面头像。刘丽丽激动了,说啊,你把自己都画到天安门的城楼上了,我好崇拜你的,你是不是想当毛主席?刘友斌笑了,客观地评价自己的这幅油画说: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会画得更好。刘丽丽就笑,说我影响了你吗?刘友斌回答:你太漂亮了,让我画画时心不在焉。刘丽丽说:那是我的错。刘友斌一脸伤感道:不,是我不该来北京。刘丽丽大笑,邀他说:上我家吃晚饭吧。刘友斌去了她家,她母亲煮饺子给他们吃。吃过饭,坐到十点钟,刘友斌再没理由坐下去了,就背着油画箱走了。过了两天,他要走了,刘丽丽送他到火车站。两人都很伤感地相望着,刘友斌的眼泪水都涌出来,说你去过广州吗?刘丽丽说:没去过。刘友斌邀她说:来广州玩好吗?到我学校来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