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纽约?谁说我喜欢纽约
的健将,那时候退休了,老家伙一个,孤僻得要命,一个人住在Utica,半山腰上面跟鬼屋没两样的地方,你知道Utica在哪里吗?很远,离纽约那么远,但是他不让我搬过去,说什么也不给搬,他逼我在纽约城念大学,四年,跳念完大学和人文研究所,他要我在两个城中间来回开车,整整四年拼命开车,第一年更糟,什么都不教,就叫我劈柴,劈上一年的柴给他过冬,我每天赶着开两百里的车就是给他劈柴,最糟的是他的庄园车子还开不上去,把车停在山下,咬着牙爬上去,该死的上坡路,永远的汗流浃背,一路爬,一路用我会的四种语言拼命咒骂,天地都骂遍了,拿起斧头,再骂,我的一双手,就是那一年练出来的,你摸摸,我的手,摸摸看……你喜欢我的手,但是又讨厌我,不要我跟着你,我没猜错吧?……”
我到此确定她的神智并不清楚,现在她已经转而使用英语了:“……你是在和我捉迷藏,我还不知道吗?知道,见到你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要花上一辈子不停地想念你,在堪萨斯那一年,你说,龙卷风是天和地的交欢,为什么你心目中的美总是充满了毁灭感?在毁灭当中创作,你就爱这样吧?在创作当中做君王,这就是你要的吧?把我弄得那么远,现在你开心了吗?你说这叫做独立,但是没有人在身边爱着你,人要怎么去独立?搞成了这样,说我们聪明么,蠢得来不及去爱,我看见黎明的东方,却是你的西方……”
卓教授是在做诗了,我没敢打断她。
“……从纽约到Utica那一路,你老是开得那么快,快得叫我追不上,你还记得吗?那条路傍着的那条河?沿岸满山都是枫树和橡树,随着季节的变化,树丛从绿色转到深红……树阴真浓密,河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河上常有人驾着旅行用的风帆,那条河真长,穿出纽约就是海了,往北要到五大湖去,我们边开车边看着那些风帆……一趟车要开两个多钟头,一路上赶命一样,只急着快点走完……阿芳,”她突然换回中文喊了我的名字,原来又是要烟,再给她点上第三根烟,这次她不抽了,将燃着的烟搁在烟灰缸上,只是看着烟,她又说,“我来问你,你这一辈子最美的风景,在哪里?”